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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显新知道宁玉雅死了,还是很意外的。
他看着手里的认罪书,久久不能言语后,脸色不善的说:“你想让我凭这几张废纸去领功么?”
谋害皇后的罪就这么被草草了结,他真是如鲠在喉。
容秀眨巴眼,说:“有总比没有好呀。”
钟显新明显不乐意,说:“你当别人是傻子还是我是傻子?这几张废纸对我而言有跟没有有什么区别!”
“你当我这里是你的后花园子呀,人说杀就杀,你不在乎真凶,可你挡着我的道就太过分了吧。”
“噗”,容秀破功的笑了笑。
“还这真生气啦,宁玉雅死了跟活着对大人没有区别,奴婢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她活着。”
钟显新眯了眯眼,心往下沉了沉,说:“说说你的计划吧。”
容秀心里笑了笑,这盘棋,才刚刚开局而已。
她指尖轻轻点了点认罪书,说:“这认罪书,大人呈上去,这案子就算结了,对上也好有一个交代,这是其一。”
她从怀里拿出另一份认罪书,上面详细记录了人名,“其二,大人莫不是忘了,您的手上还有一颗棋子,常山。”
钟显新不以为意,“他不过是颗死棋。”
容秀摇头,“死棋用的好,也能变成活棋。”
“这份认罪书只要拿给他一看,他就会明白自己犯了多大的事,这事关系到他的生死存亡,想要活命,就得将功折罪。”
他心下琢磨,道:“你的意思是,把常山放了,让他做饵?可我的人若是跟着他,或私下与他接触,只怕会打草惊蛇,可若不跟着他,万一他被杀,那样我岂不白费功夫。”
钟显新觉得这事行不通,他怎么看常山都是颗死棋。
容秀说道:“大人只管将人放了,无需派人跟着,奴婢还像往常一样,将人调派去重华宫。”
钟显新心里绕了几个弯,大致了解容秀的用意,“你想让陈六盯着他,这主意倒是不错,不过,你就不怕,陈六杀了常山?毕竟常山一旦被放,所有明面上的矛头,都会指向陈六。”
重华宫就这两个人,常山无故消失有无故出现,陈六会作何感想呢?
他会觉得,是不是下一个,就该轮到他了?
容秀笑着否认,“放心吧,陈六可不傻,常山被放出去若是死了,他的嫌疑最大,他比谁都更想让常山活着。”
环环相扣,足见高明,钟显新心里感慨万千。
时辰也不早了,该说的也都说完了,容秀行了礼,拿上茶叶,准备走人。
一个小太监进来,说:“大人,准备的早膳到了。”
钟显新皱了皱眉,心下纳闷,说:“早上不是用过早膳了么?”
小太监一脸茫然,瑟缩了一下,他犹犹豫豫的看着容秀,这不是容姑娘说大人早膳用的不好么?
容秀拍拍脑袋,忘了这茬了!
“是奴婢让人准备的,忙到现在,奴婢还未用过早膳,想着不能白来一趟,自然要沾沾大人的光,吃些好的,所以才借大人之名,让膳房准备的。”
“奴婢失礼之处,还望大人见谅。”
钟显新看着她,你失礼的地方多了去了,他摆了摆手,吩咐下人:“看来容姑娘到真是个大忙人,赶紧给容姑娘送过去,别让饭菜冷了。”
“是是是,奴才这就送过去。”
她赶忙拉住小太监,我的乖乖,她屋里藏着人呢!
她说:“冷了也没事儿,你随我一到去就成。”
临走之前,钟显新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提醒了容秀一句:“听说前段时间,淳嫔找了你麻烦?”
容秀纳闷,怎么突然提起这事?
钟显新继续道:“掖庭关着一个人,是淳嫔的表妹,我听说,她进掖庭多少与你有点关系。”
容秀在脑海里思索有关淳嫔表妹的事,奈何她实在是想不起这号人物。
“淳嫔表妹跟奴婢有什么关系,奴婢又不认识她。”
钟显新不知她是真不认识还是假不认识,说:“那就怪了,她认得你,刚进来那会儿还在牢里念叨你的呢,哦对了,她叫什么名儿来着,好像是叫……冼玥。”
冼玥?这名字有点耳熟啊。
容秀仔细想了想,恍然大悟。
“哦,是她啊……”
怪不得淳嫔要找她麻烦,这个冼玥被送进掖庭的确是与她有些关系的,她当时还明目张胆的诬陷过冼玥偷东西呢。
不过淳嫔找上她实在是找错了,那场闹剧是齐正安的圈套。
待容秀走远,钟显新一旁的心腹走上前问:“大人,既然冼玥与容姑娘不合,需不需要奴才……”
心腹在脖子上比了一个封喉的手势。
“去吧,当是给容姑娘添点彩头。”
“是。”
容秀回到自己的屋子,便看见楚忬披头散发,胡子拉碴的裹着绒毯,恹恹的坐着。
他一看见容秀,两眼珠子立马神采起来,“噔噔噔”的光着脚接过她手中的食盒,说:“可算是回来了,你这茶水都被我喝干了。”
瞧他猴急的样,容秀乐了,说:“我还以为你没起呢,喂,你慢点吃啊。”
这才出宫几年啊,宫外都这么艰苦的么?堂堂大皇子殿下,陛下封的樾王,这饭吃的……真是一言难尽。
楚忬对容秀眼里的嫌弃毫不在意,嘴里嚼着水晶包,说:“哎,你不知道,我赶了半个月的路,路上全是吃的干粮,连客栈都没住过。”
半个月呢,没睡过一个好觉,没吃过一顿好饭菜,他跟饿死鬼比就差个死字了。
容秀嫌弃归嫌弃,心里倒是乐呵,看看,你也有这一天吧,哈哈哈。
“噢,对了,你不是要给我拿衣裳么,衣裳呢?”
哦,这是吃饱了,有力气想别的事了。
容秀比划比划自己的手,说:“您是觉得我这两只胳膊能有多大的力气又是拿这么大个食盒子,又给你拿衣裳的呀,啊?”
虽然路上都是小太监提的,她就进门的时候提过食盒,那也是提过得呀。
楚忬“噗嗤”一笑,说:“得了吧,别比划了,我还不了解你,巴掌上连个印子都没有,这食盒能是你提的才见鬼了。”
她心虚的看了看手,还真是连个印子都没有。
“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她心里不快,拿起雪糯蒸糕就往他嘴里塞,把他的“血盆大口”塞的鼓鼓当当的。
“嗯,好吃,啊,再来一个。”
容秀哼了哼,“幼稚。”
她才不做投食的饲主呢!
如此只能作罢,他也不是真想再吃一个,只能慢条斯理的,一汤勺一汤勺的尝着粥。
嬉笑闹腾过后,容秀开口问道:“前些时候,我让你找的人,有消息了么?”
那个叫张金光的人,前太医令的药童。
楚忬答非所问:“这些吃食,不是你的份例吧,也不像秦如海的,从哪得来的呀?”
楚忬莫名其妙的问了这么一句,让本就心里虚虚的容秀,不经大脑脱口就撒谎说:“最近手底下面哪些人都巴结我,我吩咐一声,就给送来了呗。”
楚忬看着她笑了笑,带着三分邪性,说:“三年不见,我们阿秀,都变成撒谎精了。”
气场突然转变,容秀被他看的心里发毛,怕怕的问:“你……怎么知道我撒谎的?”
“吃食是从掖庭带回来的吧。”
“你怎么知道!”
怪了,楚忬难道成神棍了?
楚忬拭了嘴,说:“因为这盒子吃食,有淡淡的血腥味,而你的身上,有辟邪香的味道。”
容秀不信,她嗅了嗅衣袖,说:“我没闻出来啊。”
楚忬曾经跟她说过,在掖庭待过的人或者物,都会有血腥味,待的时间越长,味道越重,有甚者一生都难以清除。
辟邪香来自蛮荒小族,那里的人吃生肉,身上总是粘上血水,为了洗净衣物皮毛的腥味,会专门从树上捣一种汁水,汁水不仅能化开血水,还有幽香,辟邪香因而得名。
辟邪香性质特殊,脱离树木越久,效用越低,至今无人贩卖。
钟显新费尽心思,养了一颗小的辟邪香树,那树是他的宝贝疙瘩,她小时候差点把这棵树的根刨了,要不是楚忬在,钟显新当时会拧断她的脖子。
容秀小声嘀咕一句“狗鼻子”。
楚忬沉下脸,说:“我当初走之前,是不是跟你说了,不要扯上宫里的是非,有任何事,找秦如海或者我都行,我的记忆力要是没出差错的话,你当初是答应了我的。”
除非生气了,不然楚忬不会拿这种语气跟她说话。
“你生气了。”
“我能不生气么。”
容秀眼色冷了下来,两人僵持着,相顾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她冷笑道:“你凭什么生气,先失言的人难道不是你么,当初说永远都不会离开我的人难道不是你么,你走了我都没生气,你现在凭什么生气。”
楚忬真被她气到了,说:“你没生气?三年里我给你写了多少封信,你有回过我么,你生了三年的气。”
“那咱们就扯平了,你食言一次,我也食言一次,我生一次气,你也生一次气。”
“可我现在回来了啊!”
他回来完成他当初的诺言来了,他不会食言。
容秀冷冷的看着他,笑着说:“当初说要走,没问过我的意见,如今要回来,还是没问过我的意见,楚忬,对你而言,我又算什么呢。”
这句话犹如一记惊雷,轰得他心神俱灭。
第一次感觉到有东西压在心上,他喘不过气来。
她终究是把她心中所想,说出口了。
天知道他有多想早点回来,日思夜想,费尽心机。
眼底猝灭了光,嘴角除了苦笑,他此刻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啪”,眼泪砸在楚忬的手背上,也砸疼了容秀的心。
楚忬哽咽道:“阿秀,我只道……你不会再……原谅我了……呜呜。”
容秀一时间,竟然蒙了!
什么鬼,难道现在哭的人不该是她么?
楚忬竟然,哭的像个孩子。
她竟然,觉得心疼。
容秀红着眼睛,连忙拿出帕子给他擦眼泪,“你……你快别哭了,好歹是个皇子,还比我大几岁,怎的,还要我来哄呀。”
她越说越委屈,竟也挤了两滴眼泪出来。
楚忬抓着她的手给自己擦了脸上的泪痕,说:“还不都是因为你,你怪我,你不原谅我。”
哎,她心里叹了口气,说什么怪不怪,原不原谅的,不都说的是气话嘛。
“好了好了,我不怪你,也原谅你了,行了吧。”
楚忬哪里肯这么轻易放火她,摇着头,说:“唔……一点诚意都没有。”
“那,怎么样才算有诚意啊?”
“我现在没有衣服穿。”
“我等会去拿。”
“没人给我梳头。”
“我伺候你,给你梳头。”
“我没有香囊。”
“给你准备了,在柜子里。”
“还有……”
“你是来讨债的吧!”
“那,暂时就这些吧。”
容秀心里嘀嘀咕咕,真是遇见讨债鬼了,她起身去拿了梳子,还拿了个盒子。
盒子里装着三个香囊,虽然都没什么香味了,但楚忬还是喜欢。
容秀一遍给他梳头,一边说道:“我刚才的话不是怪你的意思,你别往心里去。”
楚忬抬眼宠溺柔和的看着她,他怎么会往心里去呢,刚才不过是想小打小闹罢了。
容秀突然感觉身上一暖,就听楚忬贴在在耳边轻唤:“阿秀。”
千言万语,抵不过这一句呢喃。
她差点没拿稳手里的梳子,眼睛不自然的眨巴几下,小声说:“干爹说,我现在是大姑娘了,不能随便和别人搂搂抱抱的。”
“不过看在刚才惹你不快的份上,就让你抱抱呗。”
哎,她心里止不住叹息。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楚忬可真就不客气了,颇有一种抱上了就不撒手的趋势。
容秀等他抱的有点久了,挣扎两下,说:“哎呀你够了啊,快松手,头发还没梳好呢。”
他顺势送了手,又将毯子裹在身上,坐好让她梳头,说:“没事别往掖庭瞎跑,你忘了你小时候差点被钟显新掐死的事了?”
容秀不爱听人提及自己以前干的混账事,说:“啧,那都什么时候的老黄历了你还记得,你不提我都忘了,对了,我从钟显新那里顺了茶,不知道你还爱不爱喝。”
楚忬瞧着桌上那不起眼的小盒子,倒出一点茶叶捻在指尖,说:“枯尖啊,成色不错,看来你帮了钟显新不小的忙啊。”
枯尖是钟显新最喜爱的苦茶,极苦至甘,少有人会品。
还真是什么都逃不过楚忬的眼睛,她也不瞒他,一五一十的说出了最近宫内发生的事,直说这其中不过是与钟显新的交易罢了,谈不上帮忙。
“如此费尽周折,你很想知道谋害皇后的真凶?”
容秀以为他只是随口一提,也就随口回答道:“怎么说呢,我不想知道是谁,是因为我怕招上大麻烦,但是吧,心里还是多多少少有那么一丢丢的好奇,嘿嘿。”
楚忬只笑了笑,冷不伶仃的说了一句,“是我。”
她没反应过来,手上取了玉簪插在他发髻上,问:“嗯?什么是你呀?”
他看出容秀还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便解释道:“谋害皇后的幕后主使,是我。”
容秀手一顿,瞧见楚忬没有半分玩笑的样子,小声的说:“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
楚忬叹了口气,拉着她坐下,看着她说:“我想回来,却苦于没有合适的理由,你也知道,当初是我主动离京,若是此时我再主动回来,很难不让人多想。”
“所以我想杀皇后,是为了,国丧。”
这是最好的,可以返京的理由。
她问道:“哪次是你动的手?”
她开始有些提心吊胆,皇子谋害国母,这是多大的罪,她必须要帮楚忬掩饰过去。
“两次都是。”
什么!容秀心里惊讶。
“娉兰是你杀的?宁玉雅也是你指使的?”
“杀皇后用不着别人,送到重华宫的那些炭,是中心注了水的湿炭,只要闭着门窗烧一晚,但凡能喘气的,都不可能活的到第二天。”
也就是说,娉兰不是死于楚忬之手,难道娉兰真是自戕?
“至于宁玉雅,是母妃的手笔。”
这事连瑾妃娘娘也有勾连?
完了,要是被钟显新查到……
楚忬风淡云轻的说:“你啊,是当局者迷,娉兰的死,不是显而易见的么。”
容秀陷入沉思,压根没听他说什么。
他推了推她,“发什么楞啊?”
容秀推开他的手,皱着眉,“我快要被你气死了!”
“钟显新如今也卷进这件事里来了,我瞧着,他是不会轻易罢手的,万一查到你的头上来……”
他似笑非笑,“你待如何?”
容秀咬着嘴皮,说:“要不,给他找个什么罪名,把他调离京城,这样他就查不了了。”
容秀心下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噗呵”,楚忬上手捏着她的脸蛋笑,说:“怎的糊涂了,你手上不是有个陈六么?”
他继续提点,“可知,祸水东引?钟显新既然这么想追查到底,我们就送他一个凶手。”
“你心里早有主意?准备送谁?”
楚忬紧了紧毯子,说:“我的阿秀长大了,要学会自己动脑子了哦。”
容秀咬着牙,你怎么那么可恨啊!
她上手就要去薅他的头发,他身子一躲,刚好牵动了她膝盖下面的毯子。
眼瞅着要摔地上了,还没来得及叫唤,楚忬手腕一捞,她整个人扑在他怀里,胳膊肘撞得他胸口疼。
容秀紧了紧喉咙,大喘着气,说:“吓死了,我真以为要摔下去了。”
楚忬感受着脖子上的热气,抱着她安慰,“没事,我在呢,不会让你有事的。”
等容秀镇定下来,才发现楚忬衣衫不整,胸口一大片光洁,真是……非礼勿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