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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冥国民风自古开放,男女同席亦是常事,顾池堰庭中皇帝落座主位,太后毗邻而坐,大臣与后妃在主位下首两侧。
一般来说,开场的舞曲决定着宴席上的氛围,当悠扬婉转的丝乐鸣奏时,体态轻盈的舞姬们,举手投足间,回眸娇羞中,翩翩然然的勾着大臣们的目光。
像荷叶上的露珠,徐徐而走,缓缓滴落在水中,拨起一片漪涟。
皇帝夹着盘中的银雪冰凤丝,入口甜中辛辣,冷盘爽口,眼神时不时的瞟着舞姬中,头戴霜红枫叶金钗的那位。
丝竹管弦悠扬,时而高起,时而徐徐,靡靡之音渐远,曲终了,舞尽散。
大臣们觥筹交错间又意犹未尽,不知是酒醉人,还是舞醉人。
皇帝眼睛动了动,说:“穿红色舞纱裙,戴枫叶金钗的舞姬,上前来,朕瞧一瞧。”
许青鸾身子一顿,缓缓上前,盈盈一跪,说:“奴婢许青鸾,叩见陛下。”
青鸾?名字倒是取得一点都不含糊。
皇帝淡淡的问:“你刚才跳的是什么舞?”
许青鸾心肝乱颤,脸蛋红粉扑扑的,娇羞着说:“回陛下,舞名叫云飞蝶翼。”
皇帝放下见底的酒盏,说:“跳的不错,下去领赏吧。”
许青鸾神色一顿,只是领赏?
她的眸中是满满的失望,却又不得不乖乖退下去。
本以为陛下叫她留下是多有用意,原来,竟是她会错意了么?
右侧的宫妃们瞟着那离开的倩影,大约心里都有各自的计算与考量。
陛下独留这个许青鸾一人,却又未行任何打赏之举,这般高高的拿起又轻轻的放下,欲意何为呢?
“瑾妃姐姐,你瞧瞧,这个妹妹容貌迤逦,身姿绰约,生的真好。”
瑾妃看了她下首边的淳嫔,淡淡的笑了笑说:“是么,我怎么觉得淳嫔你叫的这声妹妹才好听呢,要是我,我都叫不出口。”
一介舞姬,不过是个贱婢罢了,什么妹妹不妹妹的,还真敢抬举。
这话引起一阵轻笑,上首位的舒贵妃更是冷笑出了声,说:“我们这些人里,也就只有淳嫔见了人就叫姐姐妹妹的,说来亲切,但却是一点都不把自个儿的身份当回事呢。”
这两三句话下来,说的淳嫔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好不精彩。
淳嫔暗自咬咬牙,唯唯诺诺的说:“是臣妾失言了。”
许青鸾听着后面哪些嫔妃们的话,心里冒着冷汗,下台阶时差点崴了脚。
再看看大臣们,眼珠子里透着精明,脸上却醉意已浓,半醒半醉的猜测,陛下是要纳后妃么?看着又不像啊。
场面上独独只有一人,好似真的在赏乐赏舞,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还没等人从看戏和猜测中缓过神来,下一曲歌舞又开始了。
本是歌舞升平时,不知道是谁起了身,躬首作揖道:“陛下,臣听闻此处是池堰庭,乃成文帝时修建,成文帝信奉八卦五行之说,所以把这里修建成这模样,臣活了二十五载,若不是陛下在此处设宴,估计是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见上一见,臣,敬陛下一杯。”
皇帝抬眼看了站起来敬酒的燕碓锋,不咸不淡的说:“燕卿若是喜欢,每日下了朝也可来此处看一看,朕也不会拦着。”
一旁也有大臣附和着说此地何处出自哪哪,引用那个典故等云云。
燕碓锋都只笑了笑,又说道:“陛下与各位大人都会错了臣的意思了,臣是觉得,史书中所言不假,成文帝不学无术,治国无方,贪恋享乐,陛下当引以为戒才是。”
此时丝乐犹在耳,人声噤若蝉,一时间活络的气氛消失了大半。
大臣们眼观鼻鼻观心,谁都没有接话茬,装作一副醉酒赏歌赏舞的模样,但大多都暗中观察四座,耳听八方来言。
倒是上首的太后娘娘,仍旧是和颜悦色,专心致志,丝毫不受影响。
只有燕碓锋一人,认认真真的,真心实意的,在这种场合还要劝诫一二,说:“陛下,古往今来,耽于美色,沉溺享乐的君王,哪一位能逃脱得了穷奢极衰的结果,陛下真的想被史书在美色豪奢上添浓墨重彩的一笔么?”
皇帝放下酒杯,眼里晦暗不明,表面倒是不愤不怒,淡定得很,说:“燕卿果然是年轻人,时间都花在诗书里去了,不胜酒力也是可以理解的。”
燕碓丰还想说他没醉,却被皇帝拦了下来。
“朕赐燕卿一盏醒酒茶,容秀,你去。”
本来躲在角落里的容秀突然被点了名,她从人群中出来,行礼答是。
燕碓锋欲以辩解,硬着脖子说道,“陛下,臣没醉……”
容秀几个快步走过去,也顾不上什么礼节,托手扶住他,其实是暗中使劲儿,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她垂着头,低声说道:“还请大人随奴婢来。”
燕碓锋还没来得及分说一二,就被容秀生拉硬扯的拽离了宴席。
恐是燕碓锋确实不胜酒力,不然也不会这么好拽出来。
离池堰庭远了,容秀才松了力气,却被燕碓锋一掌拂开。
他怒声道:“你这婢女好生无理!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男女授受不亲!”
容秀看他急红了眼,不轻不重的说:“燕大人,刚才奴婢多有冒犯,这厢给燕大人陪个不是。”
燕碓锋重重的摔了衣袖,冷哼一声,官架子倒是做的足足的。
容秀内心翻了不知道几个白眼了,说:“燕大人,从此处一直往前走到尽头,再往右一直走,你就能看到宫门了,奴婢就先告退了。”
燕碓锋见她这般敷衍的态度,横眉冷竖,说:“你放肆!陛下刚才还叫你端醒酒茶来喝,茶本官没见着,你还不肯送本官出宫,你好大的胆子!”
容秀冷冷的横了他一眼,说:“燕大人还想着喝茶?恕奴婢直言,大人要是喝了这盏茶,怕是就出不了这个宫门了。”
“你胡言乱语什么!本官是新科状元,很是受陛下青睐,你……”
“是么?大人不妨明日早朝的时候去问问那些大臣们,上一个被陛下赐醒酒茶的人,是不是还活着。”
说完容秀头也不回的走了。
有些人真的是自以为是,仗着陛下那点恩宠就把自个儿当回事了,南冥国当今圣上,别说是杀个新科状元郎了,就是连自己的兄弟杀起来都不带手软的。
燕碓锋模模糊糊的看着容秀离开,突然踉跄退后一步,背撞在柱子上,红透了的额头冒着冷汗,眼神直愣愣的出神。
关于醒酒茶的事情,其实他是有所耳闻的,在他参加科考之前,曾与同伴在一次茶饭桌上听人提起过。
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陛下为收复失地的战将们开设的接风宴,一位喝醉酒的言官被陛下请下去喝了一杯醒酒茶,结果被人发现死在了御花园的湖里。
燕碓锋当时听说也只是感慨醉酒容易出事,不过如今看来,难道……
一阵冷风吹过,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心里畏惧得很,扶着栏杆跌跌撞撞地离开,不敢停留。
等容秀重新回到宴席上,秦如海赶忙给她使眼色,可为时已晚。
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和蔼的说着:“哀家看着这位婢女到有些眼熟,走过来,哀家瞧瞧。”
容秀身形一顿,这该来的,终究是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