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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陌上君子,脸像染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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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音似是寻到好处地竖起耳朵,忙起身趴到栏廊上望。酒客胡姬几乎聚集到了一楼,酒客们围绕着绷竹席的长方案坐下,每人旁边放着一架小酒缸,每口缸的酒面伶仃浮着小木块。有胡姬将手中的流苏花球一抛,花球就被在坐的酒客当煞物一样忙忙传给下家。

    “哎,莫连,你瞧,他们是在击鼓传花么?”

    莫连走过来瞄了一眼:“也不是,在行酒令,那是抛打令。”

    “啊?抛打?那输的人岂不是被抛到桌子上打一顿呀?”商音心吓一跳,嘛呀,亏本的游戏我可不玩呐。

    莫连总是什么都知道,她告诉商音不会挨打的,“抛”是指抛花球,“打”是指打舞,谁接到了花球就跳舞取乐,然后大家斟酌自饮。

    商音一听说不会挨打就咚咚跑下楼,天性就如此,哪里人头多再凑一个就是了。

    她挤在那群酒客身边,没席子坐也无妨,只要能摸到花球,说不定这绢帛花球跟方才的酒杯一样是高仿的极品呢。

    可每次花球在商音面前一溜过去,总要扑个空。

    噗,她捂起脸,好不尴尬!

    “喂,我不是来当透明人的……”商音跟旁边人理论,奈何所有人的视线都追着花球转,“快!快!跑!跑!”地喊。没错,她不是透明人也成了透明人。

    商音气坏了,急得吹胡子瞪眼,更可气的是对面有个男人在对她抛媚眼!

    对,没错,抛媚眼!

    他的年龄稍长于商音,发束已加弱冠,那双桃花眼噙着一种女人都讨厌的多情,小团花纹样的圆领锦袍套上松柏般挺拔的身形,花哨中又有种说不出的豪迈。腰上的白玉躞蹀带扎眼地挂满了叮当响的玉坠,各色烟花气息的荷包,锦衣玉带,快淹没了其中那把较为顺眼的银霜般的吴钩。

    身家不凡、纨绔子弟、三妻四妾、拈花惹草、招蜂引蝶、孟浪轻浮、风流多情……等等词汇全像那些荷包玉坠一样花花色色地挂在他身上。

    刚好花球传到他面前,他使了个轻佻的媚眼将花球拋向商音:“小娘子,接稳喽!”

    花球不偏不倚落在商音手里,鼓声就像是预谋过的,偏偏就停了。

    现在所有人的视线终于落在商音身上,随后响起一致的拍掌声。

    “说吧,你们想要我唱什么歌,《渭城曲》,《竹枝词》,《杨柳枝》,《长安古意》……就没有我曲商音不会的。”她一反手,花球绕指柔,指动,花球动,溜溜地转着比陀螺还要灵活,球上的飞霞流苏就像美人旋舞起来的裙裾。

    秀了一技能,这技能还是莫连教给她的呢!

    “耍猴舞,耍猴舞……”在场人异口同声,抑扬顿挫。

    商音呆了,猴舞?扮猴子跳舞,有点拿人取笑了。别说是耍猴舞,她最不擅长的就是舞蹈。

    乐坊的舞娘跳起舞来,啧啧啧,那身段简直是东西南北风都吹不倒的杨柳腰。可那些动作让商音去摆,准给你摆出一道东施效颦,呀呀呀,四肢快要僵成脱线的木偶,像僵尸蹦舞似的。

    所以,叫商音跳舞,到时逗人笑的可不是猴舞,而是她奇葩无双的舞姿了。

    在场那么多人的目光,商音脸上顿起火辣辣的尴尬:“好说好说,我唱歌可不赖,给你们唱‘猴歌’也成啊!”

    “不成!”场上又是一致对外的声音。

    “呵,你们真团结啊……”商音话音越来越低,脸丢大了,得低头吐吐舌看看哪有地洞。

    地洞肯定是找不到的,忽一下子想到了莫连,莫连耍的剑舞特厉害,惊鸿一剑定能把在座的人呆得鼻血爆出来,她立刻朝楼上张望,大唤:“莫连,莫连!”

    唤天天不应,唤莫连莫连不现,谁知道莫连跑哪去了。咦?她刚刚还在那桌上吃茶来着。

    唉,水来土掩。这下真的要把脸丢到隋唐大运河开外了。

    商音一收视线,那个长桃花眼的男人舔着一脸风流色相朝这边过来。

    他一走近,颈脖间浅浅残留的唇脂跳入商音的视线,不止一个,后肩衣帛上也沾着一张“樱桃小嘴”,那个颜色还更浓艳。按唇形来考证,啧啧,非同一个女子所留。

    无疑,这个人刚从“万千花丛”中流连过!

    商音对待这种浪子可不客气,一下重脚压在他的鹿皮靴上,低骂:“你故意整我呢,咱们可没有冤仇。”

    他不气不恼地挪开脚,一搭讪惯是油腔滑调:“跟漂亮的小娘子怎么舍得有冤仇,只会有缘。”

    “鬼才跟你有缘!”她啐了一口。

    “唉呀,你怎么能骂自己是鬼呢!不过,跟你这么漂亮的鬼有缘,我心甘情愿死了跟你做一对鬼鸳鸯!”那男人的语言温柔得能让人融化,一张脸越看越像染盘,因为太好色!

    不是大家闺秀的商音真想爆粗口,把他祖宗十八代骂个遍,可是碍于不知对方身份。大庭广众之下,万一骂了皇亲国戚可真要被关进小黑屋,那时莫连也救不到她。

    那名男子俯身端起旁边的两缸清酒上桌,足足大过两个猪头,又抱别的酒缸来添酒,哗哗的酒香倾泻在一处,缸中的小木头在漩涡中翻腾挣扎两下后浮起酒面。

    “既然小娘子不肯耍猴舞,我们也不强人所难。各位卖我独孤某人一个面子,让她吃这两缸酒,直到缸中浮木落底,如何?”一边说着跟旁边的酒姬眉来眼去,那酒姬即刻懂了意思笑腮盈盈地添了玉碗摆在商音面前。

    他们行酒令用的酒缸都会浮上一块小木头,监督谁“假饮”的作用。独孤说的浮木落底,则是表示喝完整缸酒。

    “拜托,独—孤—某—人,你当我是无底酒桶啊!”商音水灵灵的眼睛凶凶地瞪起来,那也是凶恶的鹰目。

    她以为在座的各位会怜香惜玉,不见得人人刁难一个小女子吧。谁知那个“独孤某人”好像很有脸面,在坐酒客二十余人,边站十来酒姬,哼,一波波的喧哗助兴,没有一个人跳出来声张正义!

    想来也是废话,酒客本来此取乐,酒姬以卖酒为生,别说一缸酒,他们巴不得上十缸酒,热闹大好赚钱。

    独孤抄起一只玉碗往酒缸里按去舀满酒:“怎能辜负‘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满琥珀光’,有此美酒,小娘子认栽也算占了便宜。”

    “巴蜀人,认栽也要认得爽快!”其实她也不担心,几碗下肚装个醉就糊弄过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谁又会真正逼她吃完两坛酒。

    想的跟现实总有差距,商音先前本就贪了些酒,现四碗清酒下肚五脏六腑灼得跟火焰山一般,再站起来脑袋晕乎乎的,巴掌大的酒肆在她的眼里变成两个酒肆,两个酒肆转呀转又转出四个酒肆,东南西北全是酒肆在转。

    玉山自倒非人推,醉倒在桌上的玉人两腮嫣红,像要溢出汁的红柿子叫人忍不住咬上一口,她还不服气地握起酒杯朝独孤醉呓:“喏,玉碗盛满琥珀光,兰陵美酒郁金香……独孤某人,就你们有钱人读过书呀,我也会……”

    说着就笑盈盈醉酒吟诗起来:“葡萄美酒夜光杯,你一杯来我一杯,醉卧沙场君莫笑,就在此地睡一觉……臣是酒中仙,天子呼来不上船,我等天子你过来……天若不爱酒,我必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