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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笔看起来比一般写字的笔大了不少。
少年提着它，很像是提着一把剑，一个斧子，或者一支长枪。
总之，那笔的杀伤力，从少年释放出的气势上来看，应该是极厉害的，让云怀青不禁想起了那只横飞而来的木桶。
少年的速度极快，一笔划向老头，老头倒是淡定，还不紧不慢地吃那颗苹果。
“行了，乾坤壶归你了。”
“成交。”
少年脸上的怒气，一瞬间崩塌碎裂簌簌下落……
划向老头的笔，堪堪停在他的眉头上。
云怀青吓得猛吸一口气。
老头心里默默松了一口气。
哎……怎么也是当着新徒弟的面，护着颜面要紧。
小五也正是摸清了他这点。
他深知要是平日，他的笔再厉害，老头也有的是损招对付他。
目的达到，小五将笔一收，乐呵呵地一副我其实是来找你们玩的样子。
“你这是要带他去后山？那后山可是个冰窟窿。”
他对着云怀青，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太瘦，太弱……
云怀青沉浸在少年提笔而来的画面中，来不及思索是哪里产生了矛盾，哪里透着蹊跷，此刻小五的眼神又让他红了耳朵红了脸心也砰砰跳。
连声念，无妨，无妨。
小五被他这股愣劲儿搞得乐了乐。
老头摸了摸稀疏的胡子，又把手放了下来，最近小五总说他胡子快掉光了，所以这个装模样的抚须动作，只好先放弃了。
园林尽头又是石阶，走两步进入了一个有些幽暗的山洞，里面隐隐有风吹着，可见这山洞通着别处。老头率先走在前面，小五紧跟其后，云怀青看他跟着，自己也迈步跟上。
说也奇怪，老头又是收徒又是给他摘果子。云怀青对他只有敬却不觉亲切。反而小五，又是喊他偷药贼，又嫌弃他，他却总觉得小五才是自己人，他要和他站在一边。
这人与人之间的感应，还真是妙不可言。
山洞里不比外面，吹的风冷嗖嗖的，不过老头和小五是习惯了的，不觉得有什么，至于云怀青，他这个时候内心还忐忑着，能忍也就忍了。
“喂，抱着它。”怀里出现一只毛茸茸的小东西，抱起来暖烘烘的，云怀青抓起来看了看，发现是一只外形普通的小白猫，此刻正呼呼睡得香。
这不会是什么神兽吧？竟然能发热？云怀青心中疑问，面上自然也显露了出来。
“它有点古怪，大概是天生的奇病，一直都在发着烧，却活得好好的，你正好抱着它取取暖。哦，你小心哦，它醒了可不会乐意让你抱。”小五给他解释。
“原来如此，我会小心的。”云怀青给了小五一个感激的眼神。
“……”
“这后面才是真正的雪山，从洞口出去，再爬到雪山最顶上，就能拿到你要的水了。”小五看云怀青一直沉默着，忍不住想逗逗他。“不过，雪山很高的，况且，比外面的雪原可要冷多了，你的身体能撑住吗？若是不行，你告诉我，我可以帮你的。”
云怀青听到他的关心，心头一暖。
“谢谢小五，有你给的这只猫，我没问题的。”
“那好吧。”小五点点头，随后话头一转，开始问别的。
“你带了存那水的器皿了吗？”
“带了，你看。”云怀青从身上拿出了一节竹筒。
“就这个呀？这不行的。”小五难得一脸认真，板着脸教训他，“这雪山寒潭之水乃是极寒极澈，让你取这水的人定是要利用它这极寒极澈，你就装在竹筒里带回去，等到了地方，跟那普通的水还有何分别？”
说得很有道理啊，怎么那能妙手回春的大夫没有提醒自己这一点。云怀青有些懊恼，不过他也听出来了，小五是很想帮他的。
“这倒是我的疏忽了，不知小五师弟可有合用的器皿可以借给我？”
“师弟？”
“师兄，小五师兄。”云怀青从善如流地应答。
小五对他的上道十分满意。
“有自然是有的，不过我不能凭空借给你。一看你这个人就不愿欠别人的，我已经给了你保命的猫，你上山之时我还喂过你一颗救命的丹药，如今你的怀里还揣着我的一颗果子呢，若我再借给你一个器皿，那你岂不是做牛做马也报答不完了。不行不行。”
原来自己能醒过来是因为小五，他本以为是他那位新师父。
云怀青心想，他人真好，再三地帮自己。不过哪有施恩的自己说做牛做马报答的，小五果然是在这山中长大，心思纯善，看来自己真的没白来，不仅能找到救命的水，还能遇上这样一个纯善的朋友。他心里感叹着，嘴上也自然真情流露。
“小五师兄果然是至诚至善之人，处处都替我考虑。只是，家母病重不等人啊。不知小五师兄可有什么心愿，怀青愿以命相助，换取那器皿。”
小五大方地笑了笑，“命就不要你的了，如今我们是同门师兄弟了，为了这情分帮帮你而已，不用太放在心上。你若是不肯受，我正好有几个小忙，你倒是可以帮我。”
此时他们正好出了山洞，眼前又是一片白茫茫的，云怀青正开口要说话，一口寒风灌进嘴里，他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小五看他的囧样，不客气地笑出了声。
“行了，从这里开始就别说话了，留着力气爬山，这臭小子逗你玩呢，你不用理他。你比他大，以后你是师兄，他是师弟。”
不知是不是怕小五当着自己新徒弟的面再和他动那支笔，老头说完之后又迅速转身走了。
云怀青听了，倒真的闭上了嘴，但他心里惦记着答应小五的话，一个劲冲着小五笑，生怕小五觉得自己是那没良心的。
小五不很在意，他只需要让云怀青陪他玩，偶尔帮他试试药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
出了山洞的这一边，果然寒气更胜且原本平坦的路坡度渐增，应该是真正的雪山了，目前看来是没什么陷阱和阵法的。
云怀青得出这个结论，原本有些忐忑的心情，渐渐轻松了些。
都说关心则乱，云怀青一路上都在想，师弟对自己真是挺好的，虽然他不太瞧得上自己，觉得自己瘦弱，但自己在雪原没待了两个月也至少有一个月，怎么可能这里也爬不上去。这后山也没多可怕嘛，也就比雪原冷一点，陡峭一点，自己爬上去肯定不会有问题的。怀里这猫也听话，一动不动地睡得惬意，有这个天然的暖炉，哪里会冻着自己。
他们一行三人走了许久，直到眼前的路走到尽头，陡坡变成直上云霄的峭壁，云怀青才发现自己想错了。
“那雪潭就在这上面了。”
老头见云怀青他们跟上来了，指了指眼前的峭壁。
不只是陡峭，那石壁表面还有一道道地寒冰，向外散发着寒气。
“这寒壁徒儿若是全盛期勉强能爬上去，现下伤情初愈，功力不足往日五成……”
云怀青有点绝望，师父仙力消耗过度，一时无法恢复，小五尚且年幼自然不能让他去冒险，难道要等自己养好伤？那又要耽误一段时日了，也不知道母亲现在如何了。
“你是说，你完全恢复的话，能徒手爬上去？”
小五有点不信。他自己都不行，要笔帮他呢。
“恩，身体状态最好的话，加上怀里这只猫，能保证取完水活着回来。”
看云怀青那随时准备拼命的神情，小五闭嘴了，他生怕自己下一秒就说出其实我有药，能让你马上恢复到活蹦乱跳的话。也暂时不跟他计较，他的武功到底比自己强多少这个问题了。
好容易有了个师弟，不能就这么送给这冷冰冰的寒壁。
老头笑了笑，还算淡定。
安抚了下忧虑万分的云怀青，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一个……小巧精致的陶制茶壶？
云怀青疑惑，这能做什么用？
只见小五从老头手里接过茶壶，一掀茶壶盖子，那壶仿佛自带一股吸力，峭壁之上，一股细流缓缓从天而降，精准无误地落入壶中。
老头十分肉疼地看着小五手上的壶。
“这就是乾坤壶，容量挺大，一次装的潭水就够煮几千服药了。”
“我没骗你吧，说了要帮你的。”
小五骄傲地挺了挺胸，心里有种救了一条命的巨大成就感。
说起来，小五对这个突然闯上山的楞头青年还是很满意的。不仅能帮他分散这个惹人烦的老头的注意力，关键对他这个‘师兄’很是顺从。
如今，他帮这个愣头青搞定了此次雪山之行最重要的目标，准备迎接新的一波感恩戴德。
果然，云怀青沮丧的情绪还没过，瞬间就沉浸到了巨大的喜悦中。他对那个壶出自谁的怀中视而不见，只看眼前手握乾坤壶的少年，如看神祗。
老头恨得牙痒痒，忍不住想打击他一下。
“云小子，忘了告诉你了，山中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这山中一日，凡间一年已过。你算算，自你破阵闯入山中，过了多久了？”
他说完，等着看云怀青的反应，神态间可见十分幸灾乐祸。
“老头，你就知道吓唬人，当你的徒弟就要被你欺负，你小心我们一起叛出师门，抛弃你。”
小五对老头还算了解，知道定还有隐情。于是安慰云怀青，“放心，你母亲肯定还没事。”
云怀青哪知道还有这一茬，算算自己进山，昏迷，与师父师弟相遇，再到这后山，已经有大半天过去了，那凡间就已经过了好几个月了。他出门时还是正月，一路上也用了不少时间，加上在雪原里迷路的日子……
他走的时候母亲就不怎么好了，就是当下立刻动身回去，也，太晚了……
可是他这一路，经历数次绝望，又每每绝处逢生，这难道不代表母亲命不该绝？
不，他不能就这样放弃。
至少，他应该现在立刻就回去，尽了他最大的努力。
“小五师兄，实在抱歉，怀青必须马上回去了。之前说的需要帮忙的事情，可否容我救完母亲再回来帮你。”
小五点点头，送上乾坤壶。
他如此悲伤，又认真地请求，真是一点儿也不忍心拒绝。
这时候老头说话了。
“你这小子，我只问问你日子，你就赶着回去。我话还没说完呢。”
接住一个小五就知道你的眼神，在瞄一眼云怀青的决然。
语气稍稍带点心虚。
他又接着说：“我观你眉间风雨，你母亲如今好好活着呢，虽是带着病，但应是个长寿的。你出来久了，许是家里寻到了什么天材地宝，已经保住了她的命，不见得还需要这雪潭之水啦。”
他说完，云怀青长长松出一口气。
脸上眉稍都染上了喜悦。
可见，这口气他实在憋了太久了……
心头放松的他，忍不住悄悄埋怨了一句，这师父怎么这么喜欢吓唬自己，幸好有小五师弟在。虽然这个师弟老想当大哥，不过他让让他又何妨。
小五听了也很开心，这是不是意味着，这个便宜师弟可以留在山上多陪他一段日子了？
关于这个，老头已经做好了安排。
当晚，老头不动声色地连输给小五好几样仙器，像什么玄阳塔啊，九转炉啊，须弥戒啊……总之，身家性命都差点抵押出去。倒是剩了一件飞行仙器，毕竟他还要上天。
小五陶醉在一夜暴富又有人伺候的愉快时光中。
也就没怎么在意老头悄咪咪对云怀青说了什么。
如果他听到，可能要气炸。
当时，老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对云怀青说。
“小五虽然聪明机灵，其实这里有问题，你看他已经十五岁了，可他的意识一直停留在四五岁。明日你下山，我也要出远门了，这次出门可能会有些凶险，我不能带着他，就先把他交给你了，你带他去凡间，到时候让他跟你姓，云五还是云小五让他自己选。等我处理完一些事情，再去和你们会合。”
小五的意识只有四五岁这件事，老头倒是真没污蔑他。
他虽然如今是个十五岁小少年的样子，但本质可是个两千多岁的小女仙啊，本体就是个三岁奶娃娃。就是再过个十年二十年，他的见识学识本领都能涨，就是意识……他的自我认知永远都还是个三岁奶娃娃。
除非，再过千年，万年……
云怀青慎重地接下这个重担，对小五报以同情。他没问小五怎么会变成这样的，想也知道一定是童年遭遇了什么。他不想问，只想好好保护好他。
报答他。
……
老头安排的虽好，不想第二天还是出了些变故。
他以为可以跟着云怀青去凡间，小五定会千百个愿意。
不料，小五卷了铺盖，摘了果子药材甚至装了柴米油盐粮食山珍塞满了须弥戒，对着他说，“老头，咱们第一次出远门，带这些东西够不够？”
而他说他要跟着云怀青不是跟着他的时候，小五却说，“为何？老头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这多么令人头疼。
小五可是认准了一件事，轻易不改主意，不回头的。
现在他说自己不要他了。
老头狠狠动了动脑子，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云怀青。
云怀青难得一改愣头青的作风。
他神情是很难过的样子，走到小五身边。
拿出乾坤壶。
他说：“小五师兄，你不喜欢我吗？所以，不想跟我去凡间。这个乾坤壶是你的，你不去的话，我只能现在就把它还给你了。你不是说要帮我吗？你是反悔了吗？”
他这又委屈又可怜又透着狡猾的样子，让老头想起，当年天宫那只挨了打顶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人的小白虎。
说到底，这让人又怜又恨的一套，应数小五最拿手了。
难怪他初见会觉得这小子眼熟，原来是他的这份可怜太眼熟。
小五当然是吃这一套的，他一向是吃软不吃硬的，有人求他，他总是乐得帮忙。可是，这一次失效了。
为什么老头不跟他们一起呢？老头能有什么事情？
他想不通，依然皱着眉毛，看着老头。
直到老头满头汗，差点要说要不你就跟着我，才嘴角一弯。
“哼，逗你玩呢，谁稀罕和你这个老头待在一起。你们都上当了吧，哈哈哈哈哈……”
再没什么离别的伤感，也没什么不放心和牵肠挂肚。
这会儿，老头只有一个想法。
熊孩子，赶紧滚去祸害凡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