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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界有春无夏,有秋无冬,无四时更替,唯有两季轮回。人间四月芳菲尽,冥界却值万物生长时。岸花密林枝繁而叶茂,鸟兽鱼虫硕大而有灵。
我与南宫舞初见尴尬,南宫舞是人族皇室王后嫡女,百年前她仍在王后腹内。因胎生曼珠沙华,被姑姑点入冥界,修婆娑五境仙根入境。如今再见如故,竟相谈甚欢。
血冥河北岸是汨囚林,紫菁树枝高而嶙峋,铺下一层一层的紫罗色叶子来,挡风不错,挡光亦是不错。只是,林子大了些,四方路模样都是一致,无甚区别……此冥界边陲地,是转转的好去处。
一行三子,我引着路,南宫舞和青龙神君紧跟其后。
“七日前,上古凶兽穷奇从昆仑地闯人族结界,十里流坡杏林木枝折一地,王兄闻之很是心疼从邺都冒雨奔波连夜而至。入偏僻郡县时,竟发现郡城家家朱门横锁足不出户,细闻府衙下令刻意为之,因此郡中百姓侥幸避开穷奇之乱,实乃穹苍庇佑!”南宫舞见眼前紫树葱茏颇如杏林茂状,抬望怅然低吟道。
穹苍……估计也晓得……偏僻郡县境内虾蟆扑街将本狐追逐之时,官门里府尹衙差倒是撞见了,眼睛瞪的堪比本狐,遂下令百姓闭户之。如此造化,本狐竟有庇佑人族一方百姓之功德,不过穹苍仅默默晓得就好。本狐求佑,日后不再狼狈相。
紫菁树弯万枝丝绦下,南宫舞身姿缓行叩向青龙神君揖人族大礼,实真诚道:“闻的青龙神君巧在我人族十里流坡,亏有得神君赶巧路过,助我王兄将上古凶兽驱离人族,南宫舞代百姓谢过!”
“碰巧而已。”青龙神君肃面寡言道。随之,似又飘起几缕顿悟,俊魅孤傲中稍带善意而无害的温笑。这斯龙……忽莫名瞅向我,六说白道:“许是百姓翻了黄历,不利出门。”
“神君,实幽默风趣。”我且尴尬咳了咳,胡诌道。
南宫舞定愣三刻。
届时,汨囚林入窄路六曲阑干偎淡树,紫柴伸高露叠成寒烟木,淬火鸟窝宿参差乱叉枝头处。忽而平地起风鸟飞绝……满眼游丝兼落絮。本狐心底一片萧萧落木!
南宫舞似见端倪却本分些未细考。
我本甚爱热闹,遇上南宫舞又性子温热,遂聊起诸多人族与昆仑的趣事。殊不知,人族自闻皇族王室有点化入道者,便兴起修仙之风气百年盛行。且,昆仑琴墟山纳人族慧根者入境,与昆仑弟子同道授业修行。
然则,我心下不解。既人族与昆仑已然十分交好,为何又动拉拢青丘境的心思。
南宫舞也不隐瞒实,坦白道:“昆仑琴墟山,有一位上古神袛无名道尊坐镇,本令昆仑与人族比邻两地太平盛景。上古道尊,同冥界尊主一样不愿染尘世。几百年前,他将昆仑琴墟山诸多繁杂事全权交出,负于昆仑琴墟二墟主。两位琴墟主之妄自尊大,心堪比天高。百年来,已融我人族慧根名修入昆仑上清道境,欲定六界尊卑!”
青龙神君疑惑止步,突刨根问底道:“人族便打定了与青丘联姻的主意?”
南宫舞愧颜无地,沉吟道:“昆仑气焰嚣张,王族商榷之唯有青丘与一众上古神族后裔可与之相抗衡。巧之,神女画像流入我人族,引众民向往之。且众王兄见青丘九公主神女之颜,寝食难安痴心一片,菩提缘法也。”
青龙神君手中缥缈玉清笛一横,含沙射影道:“菩提娑婆非也,怕人族的受之不起。”
瀚林遮光投树影,南宫舞一双沙华红眸讷讷失神,定定望去青龙神君随身而动的背影,朱颜疑惑莫知所以然,后又愣愣看向我。我摇头默言未语,心下一叹。我虽不甚懂,却感觉青龙神君倒似与我站边,不认可人族此举。
上古有道:姻法缘,缘法灭,是娑婆也。
冥木逢春三人同影,兜兜转转几圈。我仍前后寻不见后土私藏地,左右思量早前跟踪时留的石刻记号,差不多应是方向错了,若折返回去……定是对的。逢此路痴时,甚是念想后土,可惜被姑姑罚去手抄长十丈、宽十丈、厚十丈的巨本《凡界·生死簿录》。依照后土三寸身量,怕是先被雕兽毛笔先压了吐血!
冥界三百年,后土背锅数不胜数。姑姑一往如旧好手段,后土一如既往真可怜。我实心底有愧,急扔路上籽菜叶子作好标记。果然功夫不负有心狐!后土偷藏万年酒亭子被我寻几十年,今儿总算给本狐几分薄面,趁小老头抄书肯被我翻了出来……
本狐妥贴帮后土顶下藏酒之名,也是当我还它一次。后土虽知晓此举后定不愿,可我也是为了它好!倘若姑姑先知晓小老头藏酒非我,后土余生怕是只剩练字了。
酒亭子茅檐低小,初见我等便被颤颤巍巍晃上一晃,万年亭子一朝新。如此,饱经风吹日晒的也算牢靠,可见后土修葺很结实嘛!茅草酒亭子下摆了几堆三寸小酒坛子,细数有近千个。南宫舞忆起人族一种酒,名为“三碗归”。意为,三碗醉归。我与南宫舞都觉得此酒之名,噱头很好,却过于夸张。
“神女,不知酒量如何?”南宫舞初见藏酒的亭子,眼波微动兴奋问我。我尴尬地敛笑,默认颇有酒量。
“三碗。”青龙神君循声莫名言道。
我不禁唏嘘,他没睁眼睛见的我藏这许多酒坛子么?酒量怎可能差!然紫菁树下青龙神君双手背后长身玉立盯着我,眉眼舒展似笑非笑,饶有寓意。我细想人族地界与他吃席有饮酒,一碗……两碗……三碗?着实是喝了三碗!
对,然后呢?不对,那酒是故意将我灌醉的?我不能是被这斯龙带回冥界的吧……姑姑罚了后土抄书,等他出来定知晓!
届时,我便没在理会这青龙神君,可不晓得本狐又怎招了他?竟起打击我的兴致!
我与南宫舞谈笑,论起鬼女的烧菜手艺,彼此都很认同。届时,青龙神君冷不丁来一句:吃多了,发育慢。即刻,我便再笑不出,南宫舞不免低羞难语。青龙神君反手攥着他破笛子,手里紧把玩着,倒是心情一片大好。
蓦然间,浮空几滴酒落鼻尖很是清凉。我回过神时,青龙神君玄袍如幻已在我身前,且修长手指拎起酒坛子定定瞧着我。若不是忽闻一股曼陀罗华夹籽菜的香道,我定是将几滴酒洒还回去!
南宫舞也似有察觉曼陀罗华,倏地走两步站到我身侧。接着,几缕鹅黄轻烟飘至落地,果然鬼女拎着三层的食盒走了过来。
“少冥主,冥尊命我送来些吃食。”鬼女揖礼将食盒亲手交于我,简言道。我知鬼女古板从不当众攀谈,于是仅点了头。南宫舞与鬼女照过面还互揖个礼。至于青龙神君,鬼女更是揖礼也省下了,随后便化烟离去。
“来去无声无留意,真像极了冥尊。”南宫舞一言中地鬼女秉性。百年间,南宫舞出入冥界,与鬼女也仅是点头之交。如六界传言:冥界鬼女,冷也。
紫菁树下幻圆石桌一张,立有美食美酒与美人兮。酒亭内后土私藏数千坛小酒,我灵敏鼻子仔细嗅了嗅,左边第十个酒坛味道极好,似修罗花般,果断的挑拣出来。南宫舞见我手捧着小酒坛,也好奇挑拣了一小坛。青龙神君,此时倒突然老成持重,并无饮酒开坛的兴致。
饮酒向来应人应景,方醉到好处。我与南宫舞难得投缘,与青龙神君先姑且算的孽缘,汨囚林的紫菁百树枝头花当下开的正好,是应人应景了!
饮酒用碗总是不过瘾,我抬起酒坛就着坛口,狠狠抿了两口,啧啧咂了遍舌。酒过三巡,总觉得这坛酒味道怪怪的,不似修罗花。忽地,南宫舞飞身至林子之上,我亦作青烟跟了上上去。林上风拔凉拔凉,我不禁打了个哆嗦。
南宫舞不知怎的如此好动,竟在紫菁树尖上轻舞起来,红衣舞影婀娜荡人心——风吹着酒意散开来,我有些迷迷瞪瞪。眼前蔓紫色的丛林似笼了层雾帐,身体里突像燃了一把火,烧的血嗞嗞,熬得骨缝都要蒸出汗来,痒的很。我甩甩头,抖手把衣襟扯开,火热却如附骨之疽。神志逐渐迷蒙间,身子摇摇晃晃,我一个趔趄踩空,直直从树尖上掉了下去——迷思中,预感定摔得痛,奇的是身体并无触地钝痛之感。
然转瞬间,觉被一个凉凉的物围着圈着,降下来不少火气。费力睁开眼,我模糊辩出眼前是个人影,似十里流坡的少年公子,长得好生俊美。
天旋地转,蔓紫林其叶菁菁,南流汨水囚其林,时感身周浮起层层水雾,忽地化作熊熊烈火。我紧闭上眼,身体已是烫热得难耐,便循着一丝凉意拼命朝面前的人影身上靠,仰起的脸颊,触到他下巴脖颈处一片裸露的肌肤,玉石般冰凉。鼻子在冰凉处蹭了蹭,不由轻咬一口,甚是香甜。
我费力睁得双眼,昏昏沉沉间看似青龙神君的侧脸,他显得有些疑惑,一双眸子阴沉难定,我手指亦有些不听使唤,我顺着他腰间的系带摸去,他便开始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