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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一连回首瞥一眼翊圣,他那张清冷的脸庞上透着神祇独有的深沉感,自在感。那种自以为把握真理的确定,不容辩驳的冷漠注视着她。
那一瞬间,木一连气上心头。
“哼,我就要去试试看,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总好过某位大神仙无动于衷,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木一连生起气来就像牛犊掉进了一锅烧沸的开水,噼里啪啦摔门而出。
......
这是她第一次横逆直冲地对翊圣说犟嘴话。木一连心里犯了嘀咕,凡人崇拜神明,神明慈悲仁爱,拥有悲天悯人的善心,他们的责任不正是护佑脆弱的凡人吗?
......而翊圣阿兄呢?
如果翊圣要责备她,木一连觉得这只能怪他自己。刚刚翊圣叫住她的时候,语气严肃......大可试试,这说的是什么话呀?
说得好像已经没救了一样!
木一连站在土屋平房外,捂着发红的脸蛋,心中郁气纠结。
她本以为屋内马上会有人追出来,却迟迟不见有人出来,土屋内又传来几句断断续续的谈话声。
莫非这三人听信了翊圣阿兄的话?
木一连急得直跺脚,到底翊圣是他们阿兄,还是他们是自己的同学,什么时候开始这四个人混一腿了?
木一连猜迷悱恻,郁闷极了,没想到大家都对凡人的性命置之不顾,都是这般冷漠绝情,当真是她木一连看走眼了!
一顿胡猜。
木一连最后又往土屋木门的方向,气冲冲说:“好呀,你们都不出来,那我一个人去好了!”说完,她转身长坡径道快步走去。
这时终于有人出来喊住喊她了。
“木一连,你不要急呀,先冷静一下。”是林清音的声音。
木一连猛然站定,压抑紧绷的情绪稍稍缓和了些,脸上的表情既悲又怒地望向林清音:“让我怎么不急,怎么能冷静得下来?我一想到这么多人要死......难道你们都不难受吗,我心里好难受!”
说到一半,木一连眼神瞄向土屋里,声音陡然拔高几个度:“这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呐,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去试试看。不到最后关头,我是不会放弃的!”
土屋里走出来的寇霄然和黎吉凯,齐声喊道:“木一连,你等下!”
木一连以为这俩人是来当翊圣的说客的,恼怒咬牙道:“干什么?你们不会是来当阿兄的说客吧?我可不想听。”
“女孩子怎么能这么凶呢,我要是你哥哥早就要被你气死了!”黎吉凯皱眉朝她使了一个眼色,又野又纯。
“切,要你管这作甚。”木一连白了他一眼。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去告诉村民会发生大地震,谁会真的相信我们几个小孩说的话?”寇霄然问她。
木一连一时语塞。
林清音踱步走到木一连身前,关切的拉住她的手:“常言道天机不可泄露。木一连我们这样做,无异于是在泄露天机。”
木一连闻言,心猛然一惊,她明白道破天机的严重性。可是她现在一想到马上会有无数人遭受厄运......
“先不论是否道破天机,如果他们真的知道今晚会发生大灾,有的人心肠好会感恩戴德。但是心肠恶毒的人呢?他们会诬陷你,是不是认为是你把这场灾难诅咒临到他们的头上?”寇霄然又问她。
寇霄然清澈的眼神让她找不出一破绽,无懈可击。
“怎么可能!”木一连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怎么不可能?而且...会暴露我们的身份,木一连你怎么就这么不听劝呢!不如,我们大家先坐下来商量一下!”黎吉凯走到木一连的面前,想要拦住她。
木一连看到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三人到目前为止都没有表现出迫切想要告诉村民的行动。
她的心中火气就愈烧愈烈,心中暗想眼前马上就是大灾难了,怎么可以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无谓的口舌之争。
木一连的心一横,胳膊肘使上蛮力,一下子就挣开了林清音的手,蹙眉怒目地说道:“都不要说了!而且我,我不想管这些。这场大灾必然死伤无数......大家都还是小孩子,没想到你们这群小孩的心肠已经这么冰冷了...哼,算我看错走眼了!”
说完,她就气冲冲地向窑院门外跑去,一身臃肿的红棉袄远远的看上去就像只滚动的圆球。
三人见状,紧随其后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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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海喇都原当地以往的气候,这时候应该已经天寒地冻。但是今日的天气依旧怪异燥热,弥漫着一股说不清的腥臭。
绕过村子北侧的一条山道,疯跑了一段距离,三人追着木一连出了一身汗,身上厚重棉袄传来的阵阵热意。走走歇歇脱去穿在最外面的厚棉袄,绑在腰上,披在肩上,然后继续跑跑走走歇歇。跑得脚不听使唤,很想停下来。
“在那里。”
黎吉凯喘匀了气,手指向不远处正赌气走向打谷场的木一连。
“快,追上去!”
“哎呀,等一下呀!”
冬季。过了庄稼收割的秋收季节,宽敞平整的打谷场上堆着一座座像小山一样高的麦秸堆、谷草垛,打谷场中间的空地还放着几个大石碾子。
村里的小孩子呼朋引伴,在这一片宽敞的打谷场上聚首。像一群欢蹦乱跳的鸡鸭猫狗一样,嗷嗷叫着打野鸟。
贝凌,小名羊娃子。他的手很巧,给自己制作了一把漂亮的小弹弓。羊娃子和他的堂哥黑娃子悄声穿行在打谷场上,他们通过一座座麦秸堆做掩护,两眼环视头顶上空,正在专心致志的寻找猎物。
堂哥黑娃子的弓法比他强,命中率也比他高得多。羊娃子他一天打下来的野鸟不会超不过5只,但是堂哥黑娃子就常常战绩卓略。村里还有几个比他们大几岁更厉害,比如朱式。
虽然他的技术很菜,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因为羊娃子发现最近的野鸟似乎笨了许多。
这几天来,在街道和农田边,他们几次看见一群群的野鸽子,无缘无故地惊飞而起,到处乱撞,有时还撞在人身上,有时从天空中突然掉下来。甚至一群一群的麻雀就像没有长羽毛的雏雀一样,落在地上扑啦啦地挣扎,有的飞不了几步远又落下了。
因为野鸟吃农民的粮食,他们动起手来就心安理得。像这几天千载难逢的好条件下,他们不到半天就可以捕捉到几百只。
用稻草揉成的麻绳串在一起,然后拿回家。野麻雀拔毛炸了吃了,外酥里内。还有野鸽子炖汤,那滋味真是鲜美!
羊娃子弹弓瞄向一只野麻雀:“走你!”
只听“嗖——”的一声。
一顿操作猛如虎,结果快要到手的野鸽子被他那一发吓得落荒而逃。
“哎呀,哈哈哈,歪了歪了。”黑娃子拍着羊娃子的肩嘎嘎地笑,这让他更加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这次不能算啊,再来一次!”羊娃子不服气地叫道,羊娃子觉得一定是堂哥抢了他的命中的运气。
“我去那里打,等着。”
羊娃子在打谷场上又找了一处合适的捕猎点,他把身子尽量隐藏在草垛里一动不动,只觉的脚下生了根,与大地融为一体。他只露出一双眼睛,耐心的等待野鸟的到来。
过了一会儿,又来了几只野麻雀,叽叽渣渣乱叫着。
羊娃子躲在草垛里大气都不敢出,心里默念:上一发是打歪了,不能算数。而且堂哥黑娃子在身边总能多少影响他的发挥。
羊娃子觉得浑身的血都冲到了脸上,心跳不止。左手紧握弹弓手柄,右手拇指和食指夹紧小石子所在的部位,向后拉开。瞄准猎物后,毫不手软地将小石子向天上飞扑的野麻雀射去。
砰砰砰,那一刻他的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木一连正好站在草垛前,仰望天上野麻雀、野鸽子乱飞乱叫,鸣叫听起来十分的凄惨,它们的行为也很惊慌。她心中暗想:这鸽子和麻雀比人类提前感觉到了大难来临前的气息!
伴随着“嘭——”的一道闷声,突然有一只麻雀扑哧扑哧的扇着翅膀,倒在地上。
草垛里爆出几声哈哈的大笑,有一个比自己大点的男孩从草垛里窜跳出来,欢乐地跑去捡那只野鸟。
“喂——”木一连冲他喊去。
羊娃子闻声转头,他的眼前一亮。面前的小姑娘圆圆稚嫩的脸盘,两条过肩的黑发辫,辫梢上扎着细花绳,结实的小胸膛一起一伏的喘着气,眼睛大大的黑黑的正瞅着他看。
这个是挺好看的小姑娘!
羊娃子的心又开始狂跳,心跳着慢腾腾走去捡起那只被他射中的野麻雀。木一连也追着他边走边问:“问你话呢,愣着干什么?”
“刚刚是你在叫我吗?”
“是呀,不然你以为我叫小鸟哪。”木一连抬起头看着羊娃子。
“这是你打下来的鸟?”木一连又问羊娃子。
羊娃子受恐若惊,心中暗喜一定是自己刚才那波干净流利,一弹一个准的弹弓技术把她吸引了。
“嗯。”羊娃子又快又狠的把鸟用草绳勒好,防止鸟逃跑。
村里的孩子把击落的野麻雀、野鸽子用麻草绳勒住头部串连在一起,然后小鸟直挺挺地被他们缠了一身。
羊娃子这时候故意挺起胸膛,他身上的战利品少说也过半百了,他也没数过。他想把挂满胸膛的战利品展示给木一连看。
木一连看着那只小鸟,正愤怒地、急躁不安地、无可奈何的在羊娃子的草绳上扑哧扑哧挣着翅膀......但它的力气消耗地差不多了,就扑哧了十来下之后,变得一动不动轻悄悄的,直挺挺僵硬的挂在羊娃子身上。
芝麻绿豆大小的灰黑鸟眼里透出绝望,其实凑近看也感觉它们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它们是要说什么吗?它们肯定是要说什么。在死亡到临之际,即使是一只鸟它也有话语权,发表一些看法,“我好痛苦...我好痛苦啊....”只是敢怒不敢言...
“有事想问你....”木一连不知如何开口。
“摇呀摇呀,哟~谁家姑娘,羊娃子你和谁说话呢!”
这时,羊娃子的堂哥黑娃子带着几个男孩子,突然冲过来撞在羊娃子身上,嘴里唱着《摇摆歌》,笑着跳着又跑开了。
羊娃子想要追他们,又看着面前的木一连,他选择放弃追赶:“什么事?你是不是也想打鸟,我教你吧?”
羊娃子本以为木一连会央求他,教她打鸟,不曾料到身后突然有几人异口同声说道:“她不是来打鸟的。”
木一连看到替自己回答的三个人,是林清音、寇霄然、黎吉凯。
“你们怎么来了。”木一连嘟嘴,她不想理睬他们。
“......我不行了,啊,木一连你这也太能跑了。”林清音叉腰用手抹去额头的汗珠跑到木一连身边。
羊娃子一愣,他捏起那一串小鸟,对木一连说:“那我送你几只?怎么样?”
“哇,这货倒是挺会打鸟的,打了这么多。”黎吉凯忍不住凑上前,想要数一数羊娃子的身上的死鸟,野笑着:“不如,也送我几只吧。”
“你,干嘛!别拿我打下来的鸟,想要就自己打去。”羊娃子闪身一躲。
“就看下而已,这么小气嘛。”黎吉凯伸手拿起一只死鸟。
羊娃子“啪——”的一下拍开的手:“咋,我同意你拿了吗?有本事自己去打呀!”
“我可不稀罕,让我打,我能全部打下来,你行吗?啊!哈哈哈哈!”
“有本事吹,没本事试。我看你一只也打不下来!”
“比一比谁打鸟多吗?”
“比一比!”
“那比一比,比一比就比一比。”
双方的战火一触即发。
木一连原本心里想着先告诉羊娃子要发生天灾了。但她一想到“天机不可泄露”,再次抑制住心急的情绪。
“羊娃子!”
“啊?”
“你知道刚刚他们唱的是什么吗?”木一连拐了个弯问,手指黑娃子那群孩子。
“《摇摆歌》呀,大家都会唱喽。”
“那你知道这首歌唱的什么意思吗?”
羊娃子没听懂木一连的话,开口哼唱:“园子里长的绿韭菜,摆摆摇。货郎子哥哥快挑来,摇摇摆。咯呀咯噔摇,哗呀哗啦摇...”
“哎呀,别唱了。”
“什么?”
“我是问你这时候歌曲的含义?你知道吗?”羊娃子还没唱几句就被木一连打断。
“什么?”羊娃子还是听不懂。
“羊娃子,干撒子呢,快来打鸟。”
“我不知道,谁管它呢。”
羊娃子黄脸一红,他听不懂木一连问的问题。此时又听到堂哥黑娃子叫他过去玩,玩心一起,转身就跑,不想理木一连了。
“羊娃子,你别走呀,你还问回答我的问题呢。”木一连追上去。
“这人压根儿就听不懂你说的话。”林清音说道。
“你们想干嘛?”羊娃子停住脚步望着追来的四人,脸上的表情有点不耐烦了。
“我刚刚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打鸟,你说你不玩。我现在要去打鸟了,没事就别来烦我啦!”
木一连干脆破罐子破摔,正当她开口要说出“你们这个地方今天晚上要发生地震了。”
却不想话未出口,跑出一个小孩把羊娃子拉走了。
“羊娃子你磨叽什么,快来啊。”
木一连看着被拉跑的羊娃子,心中一闷,追上去继续拉住羊娃子的衣袖。
老天似乎在和她开玩笑,就当她第二次要把地震的事情说出来的时候,又有一个小孩子跳出来,十分巧妙地错过了说话的机会。
现在的羊娃子已经非常不开心了,甚至有点生气了,他不明白这几人追着他要干什么。
木一连心一横,干脆冲着天空,大喊:“今晚要发生大地震了!”
突然,一声嗔怒先到她一步。
“羊娃子,回家!你爸被猪咬伤大腿了,回来赶猪!”
“羊娃子,回家!别打鸟了,回来赶猪!”
羊娃子听到一声声嘹亮无比的责骂声,顿时焉了。
“都是你们,没事瞎追着我干撒子!今天都没打多少鸟呢”羊娃子没好气的瞪了几人一眼,赶紧往家里跑去。
屡屡在木一连要说出口真相的时候,屡屡出现这种诡异的情况,拦腰截断。木一连觉得她的嘴巴白长了,要说说不出来,但也说不上难受,她只觉得心直跳!
“还追吗?”一直没有说话的寇霄然问。
“不追了。”
“我们大家都应该看出来了。”寇霄然盯着他们的脸说。
木一连耷拉着脑蛋,不说话。
一直站旁边的林清音、寇霄然、黎吉凯同样发现这个神奇的现象。
“我们再去试试看。”寇霄然说完,转身和黎吉凯走向打谷场上正在扬场的几个村民。
“嗯。”
木一连抬起头,眼睛亮了。
她被林清音拉着坐在草垛上,木一连回忆着刚才诡异的现象,想从里面领悟出到破绽。
可还没过多久,天上刮起了大风,刚刚还是晴朗的天空,瞬间飘来几朵黑云,天上毛毛细雨开始飘飘洒洒。
打谷场上的孩子们一个个星散而去。
扬场的村民们根本顾不上和寇霄然、黎吉凯说话,干净把粮食装入大编筐里,扛到小车上。村民们脱下棉袄盖到粮筐上,以最快的速度推车回家。
只留下一片空寂瞬间笼罩了打谷场四周的天地。
“太奇怪了。”木一连叹了一口气,抬头望着这瞬息万变的天气,老天也和她在作对。
果不其然,黎吉凯淋着雨匆匆跑来。
“还是和刚才一样的情况......雨下大了呀,我们还是回去吧!”
木一连不想站起来了,屁股好像在这草垛上生根了,身上的棉袄开始被雨水打湿。
“愣着干嘛,这样能解决吗。”
“这样站着能解决问题吗,先回去避雨吧。”黎吉凯也跑来了,他抬着手替挡着雨。
“老天不给机会,天机都道不破......呜呜...难道真的没救了吗...”木一连瞬间哭丧着嗓子。
寇霄然、黎吉凯:该试的方法我们试过了......
“哎...”林清音抽噎一下,拖扯着木一连的棉袄拉她跑:“走吧,走吧...”
寒冷的冬雨中,四人小跑着往小旅馆的方向跑去。
半路上,又遇到一个老汉赶着一群牛羊踽踽而行。
不信邪的木一连不肯放过这次机会,打算追上去和老汉今晚要发生地震的事情。
“等下,我帮你喊——”林清音拉了拉她。
“清音,你真好!”木一连破涕为笑:“我就是不信这个邪!”
“那就再试试看!”
“好!”
林清音清了清嗓子,打算直接喊出来,突然只听一声惊天的“哞——”牛叫。牲畜群里有一头老牛蹿入了羊群,这一吓羊群里的羊又叫又逃,甚至有好几只被吓得蹬直了四肢,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老汉急着出去追牛,四人又帮着老汉去赶羊。
很快老汉就牵着牛回来了。
“谁家娃娃别淋着雨,谢谢你们咯,赶紧回去吧!”老汉谢过他们后,便赶着一群牲畜离开了。
木一连望着老汉的背影,似乎明白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