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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骆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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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冯耀阳要回国。

    这条消息不是从警队听说的,而是曹红卉。当时她去看骆南,被值守的警察拦住,电话打到罗浩这里。

    电话里,曹红卉态度很好,她先恭喜罗浩手刃凶徒,说他立了大功,高升在望。被罗浩打断后,才提出要见骆南,并声称她有见骆南的理由,也不介意跟罗大队长聊一聊她的理由。像是怕罗浩会拒绝,她紧接着说了一句,老冯要回来了,以后跟罗队打交道的机会应该不多了。

    罗浩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喊了丛明晨一起赶到省人医。

    不在警局会面,是因为队里一派结案氛围,罗浩不想破坏同事们的心情,也不想被他们干扰他的调查。枪械被人动手脚导致骆军死亡的事发生后,罗浩一直郁闷。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他心里始终有个想法:唐宫和骆马湖两桩案子,不是他们在破案,而是被破案。对方把线索故事送到面前,喂给他们,然后操纵着他们往“真相”去。大家都相信这个“真相”。但罗浩不信。他当警察十几年,这点判断力还是有的。

    最重要是,三个女孩身上的谜团解不开,他睡不安稳。

    曹红卉在医院食堂等他们,因为不是饭点,除了打扫的阿姨,基本没什么人。三人选了张靠窗的桌子,依次坐下。罗浩以为她会开门见山介绍自己跟骆南的关系,没想到她第一句话是问他们:“两位知道,当年老冯为什么会看上我?”

    罗浩明知她卖关子,无意配合,直接摇头。

    丛明晨皱眉,心说无非是图你年轻漂亮。但她不喜欢曹红卉,不愿意夸她,所以也不说话。

    虽然不说话,但做不到罗浩面无表情,满脸情绪,曹红卉一看便知。她讨了个没趣,有些尴尬,但只是淡淡一笑,即主动说道:“我小时候家里穷,又不肯好好读书,小小年纪就跟着别人出来打工。那会年纪太小,什么都不懂,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后来误入歧途,也算咎由自取。”

    丛明晨静静听。

    老实说,曹红卉这人很有风情,就是女人味那种,这点丛明晨否认不了。但她从一开始就对曹红卉难有好感的原因,却并非出于嫉妒或者别的什么。而是,萦绕在她身上、挥之不去的那种虚伪感。或者说八面玲珑。也可能是罗浩说的分寸感。丛明晨不太会区分。但一直触不到曹红卉的真心,的确很难让人产生好感。

    不过此刻听她说起早年间的辛苦,丛明晨反而生出一点同情。她想,冯耀阳是白手起家,同是吃过苦的人,他在曹红卉身上,应该更能看到自己的影子。曹红卉这么漂亮,又会做人,出门带得出去,回家还有话说,冯耀阳不对她另眼相看才怪。

    所以,对曹红卉来说,最难的应该是第一步,也就是结识冯耀阳,至于后面被冯耀阳看上登堂入室,反而应该是顺理成章的。

    曹红卉自己说:“第一次见老冯,是在那种场合。那时他还年轻,生意没这么大,但也已经很有规模。他能喝酒,跟谁都是三杯起步,饭还没吃完,我那些小姐妹就都被他灌翻。他那时候真是意气风发,人长得又帅,我记得,在座的姑娘个个脸泛桃花,全都对着他笑。我酒量好,是桌上少数几个还没醉的,但也跟着装醉,因为只有装醉,才好去偷他们放在包里的钱。”

    丛明晨一惊:“偷钱?”

    曹红卉一笑:“很下三滥是不是?我做出这种事来,老板们都瞧不上,连带我去的大姐也说我贱,还说回去要剁了我的手,让我下半辈子都出不了头。”

    曹红卉说得云淡风轻,但丛明晨不自觉去看她的手,确认没有刀砍过的痕迹才放心。但随即又怀疑起她这话的真实性来。

    罗浩不动声色,想起早年间曾跟着师父碰到过类似案件。“剁手”这种事,跟时下过度消费的年轻人的自我调侃不同,在那个年代,真做得出来。

    曹红卉说:“只有老冯还在笑,他笑着问我为什么偷,我说我要钱。他问我要钱干什么,我说干什么都行。他好像很喜欢我的回答,一直和颜悦色的,还追着问我以前的事。所以,我就给他讲了个故事。”

    眼见终于要进入正题,罗浩突然犯烟瘾,下意识摸口袋找烟,摸到一半又收手,意识到当着两位女士面抽烟不大好。曹红卉看出来,主动说她没关系,又问丛明晨介不介意。丛明晨转头,才知道是师父犯烟瘾,摆手说没事,你接着讲。

    罗浩放心点烟,曹红卉不紧不慢,讲起了故事。

    “其实我小时候家里不算穷,我爸开狗肉馆,手艺在当地是一绝。我上面还有个哥哥,跟我爸一样是让人不敢小瞧的角色,所以虽然我妈死得早,但七里八乡的,从来没有人敢欺负我。而我的吃穿用度,也一直是同龄人里拔尖的。”

    中年的曹红卉五官成熟,眉梢眼角尽是风情,不太容易追溯小时候的模样。

    “那时候很多人追我,但我只喜欢邻居家的大哥哥。那哥哥是个大学生,说话跟村里人都不一样,慢条斯理的。他眼睛好看,看人时总会眯起来。他一眯着眼睛看我,我就脸红。他不吃狗肉,也不叫我吃,说只有野蛮人才吃狗肉。我听他的,讨他欢心,盼着有一天他能带我去城里,远离野蛮人的生活。后来我怀了孩子,想跟他一起走,可他害怕了,把我一个人丢在车站。”

    丛明晨撇嘴:典型的痴情女子薄情汉。

    曹红卉继续讲:“我在车站生了一个男孩,母子俩走投无路,只好去做鸡。”

    丛明晨吓了一跳,曹红卉此前的讲述都还算温和,但到了这句,不知怎么情绪突然上来,用词直白,毫无遮掩。但说她激动吧,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还带点笑意,妩媚又动人。真叫人琢磨不透。

    再看罗浩,闷声吸烟,没开口的意思。

    丛明晨只好自己发感慨:“你就是那时候认识冯耀阳,得他赏识,才成了他女朋友的?一直听说冯耀阳只认钱不认人,没想到他还有这么有人情味的一面。”

    不想曹红卉反而笑了,笑得丛明晨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像是不忍丛明晨尴尬,曹红卉主动解释:“老冯是赏识我没错,但不是发善心可怜我被渣男骗。他赏识我,是因为我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不仅偷钱,为了脱身,连最好朋友的经历也偷。”

    “偷?”丛明晨很恼火,“不是你的事你说得这么起劲,浪费感情!”

    “是吗?”曹红卉笑笑,“他不是你好朋友吗,我以为你想知道呢。”

    “什么好朋友,你说谁……”丛明晨一惊,“骆南!你说的那个男婴是骆南?”

    曹红卉又笑:“不然呢?小丛警官真当我无聊啊。”

    丛明晨一边摆手,一边消化这突如其来的信息。如果故事里的男婴是骆南的话,女主角应该就是骆红,难怪会出现狗肉,还有爸爸和哥哥。之前走访群众,大家都怀疑骆南是骆军骆红乱伦生的孩子,还有怀疑骆老狗的,但没想到这俩人都很清白。可既然是外孙,骆劳勇为什么要让骆南叫他爸爸,这老头的脑回路真是……

    “可是不对啊!”丛明晨突然想到什么,“之前做DNA,骆南跟骆劳勇、骆军都没关系。如果他是骆红的儿子,那就是有亲缘关系,鉴定报告上不可能体现不出来的!师父……”

    罗浩正在抽烟,见丛明晨提问,答道:“骆红是抱养的。”

    丛明晨恍然:如果从骆红那一辈就跟骆家没什么血缘关系的话,那骆南的亲缘关系检测不出来也很正常。只是,师父怎么知道?

    曹红卉同样好奇,笑问:“罗队长早知道了?”

    罗浩摇头,“之前调查骆军社会关系的时候,听人这么说过,当时不知道真假。不过,你既然认定骆南是骆红儿子的话,那只可能是这样了。”

    曹红卉说:“看来罗队长的报告之外,还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发现呢。”

    警队的进展一直瞒不过冯氏,罗浩虽然早就放弃挣扎,但当面被曹红卉指出,还是很不爽。他把烟头直接摁到桌上,一边拢着烫手的烟灰,一边说:“骆南在D市特殊学校超龄就读,他家里也一直有好心人捐助,冯氏既然无意遮掩,顺藤摸瓜查到曹女士头上,并不困难。”

    事实上,在查到骆军身份的同时,曹红卉是骆南资助人的事实也已经水落石出。这情况在他交给赵局的报告里记载得一清二楚,但赵局考虑之后,在最终的汇报里,隐去了这部分。所以像丛明晨等未直接接触过这部分调查的人,都不知情。

    曹红卉笑说:“好不容易查出来却不能公开,罗队长不甘心吧?”

    罗浩以攻代守:“凶手伏法,眼看结案。曹女士何必在这个时候急着见骆南,难道那孩子身上,还有什么剩余价值没被榨干,值得曹女士用老底去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