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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身徐绾儿,拜见皇后。”
椒房殿内说话的,正是昨日刚刚晋封为少使的徐绾儿,原本在乐府当值,不仅长相可人,听说歌唱得很好听。
只是,这宫里隔三岔五就多出一个妃嫔,每到辰时嫔妃拜见,原本空荡的椒房殿就显得格外寒酸,珠光宝气的夫人美人们挤在一起,就快要坐不下了,昨天又多出个徐少使,已经让张嫣捉襟见肘,按照徐绾儿的品级,按理说应该排到门外的,但是,人家总归也是新来的......
张嫣指了指自己右手边的空位,“徐少使不必拘礼,坐吧。”
“这徐绾儿,也真是可笑,不好好在你那乐府吊嗓子,非得勾引陛下,还真以为自己能山鸡变凤凰。这下倒好,才封了一个少使不说,还要对着一个牙还没长齐的丫头又跪又拜,简直丢了你祖宗的脸。”
何美人又在阴阳怪气地嘲讽挖苦,含沙射影了。
听了这话,陈八子和赵美人也掩着嘴笑开了花,一面窃窃私语,一面又看着张嫣,摆足看热闹的架势。
张嫣已经习惯了,何美人这样撒泼闹事,不是一天两天了。
外祖父还活着,舅舅还是太子的时候,何美人就已经入主东宫,做了舅舅的侍妾。后来舅母,也就是当时的太子妃周氏病逝,这何美人还是没有被扶正,从舅舅登基以来,后位硬生生空了四年,何美人的晋升之路一直无望,直到,直到张嫣自己莫名其妙地进宫,才彻底断了何美人母仪天下的幻想。
但无论如何,人家也是在宫里熬了不少年,况且论美貌,论资历,后宫没人能跟她匹敌,舅舅更是毫不吝惜自己对何美人的宠爱,如此一来导致的结果,自然是何美人恃宠而骄,说起话来尖酸刻薄,做起事来蛮不讲理,张嫣通常对她避之不及,从不与她正面交锋。
如此一来,何美人以为张嫣是个好欺负的,更是变本加厉,有恃无恐,脾气也一天比一天泼辣。
往日张嫣对于何美人的风言风语一直是置若罔闻,今天也不例外,张嫣连看都不看何美人一眼,转向徐绾儿亲切地问道
“清凉殿住得还习惯吗?刚刚搬过来,缺什么就来椒房殿说一声,我好派人送过去,别委屈了自己。”
“谢皇后关怀。妾身不胜感激。”徐绾儿连忙起身感谢,无比恭敬,张嫣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毕竟,这后宫里能对她毕恭毕敬的人,可不多了。她想起来自己现在应该封赏,又开始客套起来
“徐少使刚刚册封,我也没什么好送的,那就绸缎二十匹,白玉佩三对,黄金......“
“皇后,”
张嫣原本兴高采烈地说着,可还没等她说完,李夫人就连忙打断,语气很是严厉,透着威严。
“徐少使刚刚晋封,赏赐俸禄之事,还是交由少府定夺,就不劳皇后操心了。毕竟赏赐多少是要看品阶身份的。不能逾礼,乱了规矩。”
张嫣微微颔首,抿嘴一笑,掩藏自己的尴尬,语气也平淡下来,没有刚才的兴奋
“李夫人说的是,那就,吩咐下去,让少府定夺吧。”
张嫣年纪小,掌管六宫之事多少还是力不从心,吕后便挑了李夫人替张嫣处理后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李夫人哪都好,就是有些死板,张嘴闭嘴都是礼制。不过和宫里的何美人之流相比,李夫人已经算是为数不多的好人了。
刚才讨了没趣的何美人贼心不死,见到张嫣和李夫人似乎碰了灰,又开始阴阳怪气,
“我说李夫人,你天天倒是有本事,可怎么不见你上那凤位上坐一会儿呢?这大大小小的事情,不够你安排的了,我说,人家皇后就是愿意赏,你也要来管,看着你李夫人,我就想起一个词,什么来着,狐假虎威,也不知道你和皇后,哪个是头顶带王的,哪个是死狐狸变得。”
“何美人,注意一点,怎敢以下犯上,在皇后面前放肆!”
“皇后都没说什么,李夫人你倒是急了,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你要是真有能耐,也不至于对着一个黄毛丫头卑躬屈膝,当那软骨头。”
“何美人说话,真是愈发厉害了,可见这嘴皮子功夫,增益不少啊。”
谭美人也开始插话,场面更加乱套。
张嫣只觉得头晕目眩,真不知道,舅舅到底看上何美人什么。
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张嫣还想跟大家商量一下陛下冠礼的事宜,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她知道,赶紧让大家离开,也就清净了。
“都退下吧,我累了。”
底下的妃嫔本来还在肆无忌惮地交头接耳,听见皇后的命令,一时间还来不及收起脸上的嘲讽讥笑,诧异地转过头看向皇后,似乎责怪皇后扰了她们谈话的雅兴。
何美人更是将不屑一顾和洋洋得意表达得淋漓尽致,她还像往日一样,慵懒地站起身,朝着张嫣扯了一下嘴角,便抵做施礼。带着胜利者的姿态,走远了,头上的步摇跟着一晃一晃的,闪得张嫣眼睛疼。
不出意外,早点儿给那个占地方的小废物挤兑死,这皇后之位,就唾手可得了。
妃嫔们还算给点面子,象征性地向张嫣施了个礼,便一个个优雅离开。
椒房殿,终于清净了。
张嫣还是坐在主位,她的眼睛扫过下面的坐席,嫔妃们的讥笑再次栩栩如生地从脑海中呈现出来。
每天都是这样,每天都不好过,可这样的日子,真的过够了!
冬暖看出了皇后的失意,已经习惯了,她轻轻叹息着,退出殿外,亲自去太官那里端来一碗汤。
等冬暖把汤端回来,皇后已经没了踪影。
张嫣去了椒房殿后的小花园,这是她最常来的地方。正值初春之时,花园里一片荒凉,荒草凄凄,还没完全消融的积雪带着一整个冬天的冷,倔强地坚持着。张嫣只是漫无目的地走,带着心事,带着委屈,带着苦闷,带着无形的枷锁。
未央宫,椒房殿,这个造梦的地方,也是破碎的地方。
她才十一岁,为什么要当这皇后。
这皇后之位,又为何像商纣王的刑具,压得人喘不过气。
她不喜欢皇宫,她想母亲,想父亲,想弟弟,想那个住在家门口,每天都来蹭饭的小野猫。
张嫣颤着身子低声哭着,她抹着眼泪,来不及看路,一株枯枝正好刮过张嫣的发簪,沉闷地一声响,那发簪落到了积年的枯叶上。
张嫣慌忙抹去眼角的眼泪,正准备弯腰去捡,可一个白色的衣摆突然擦过一地枯枝落叶,张嫣还没反应过来,发簪已经落入了另一个人的掌心。
“姑娘,你的簪子。”
张嫣抬头一看,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年清新俊逸,仪表不凡。一袭白衣,腰间佩着一把宝剑,像是谦谦公子,又像是个厮杀战场的将军。那温润一笑,如微风和煦,三月桃花。慌忙之间,张嫣匆匆说了一声谢谢,接过发簪,红着脸便要转身离去。
“姑娘别动,你惊着它了。”
“什么?”张嫣不明所以,那少年来不及跟她解释,张嫣只觉得一道寒光在眼前闪过,接着听见飒飒风声在耳畔响起。又仿佛有一股力量将自己抱起。她感觉到一阵眩晕,却又不知为何,有种莫名的心安。
等她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正倚靠在那少年的怀里。少年紧蹙这眉,警惕地盯着前方,张嫣的一缕头发恰好被少年领口勾住。她赶忙避开少年的目光,微微挣脱着,站直身子,她双颊绯红,低着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就准备落荒而逃。
“姑娘小心,小心受到惊吓。”
这一句话提醒到了张嫣,她的目光扫过一片荒芜,只见离自己不到一尺的地方,似乎有着暗红的血迹,浸染了不再洁白无瑕的积雪。污秽旁边,两段手腕一般粗的,绳子一样的东西似乎在相互缠绕着。给满地荒凉衬得更加诡异。
“是一条黑蛇,我已经给它杀了。姑娘别怕。”
张嫣瞪大了眼睛,吓得花容失色,手帕从她的指尖滑落,她连连后退,再次撞到少年的怀里。
“这个时节,应该是没有蛇的,也不知这畜生是哪里来的。姑娘以后,还是要小心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