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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合篇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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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阳村

    明亮的篝火噼啪作响,映衬着小缨眼角残留的泪痕。

    回村的路上梼君并没出手拦截鸾鸟与恶奼,目送二者离开视线后才在蛇姬帮助下离去,自始至终,并未流露出半点杀机。

    祭坛上,少年半抱身体,眉头紧皱,而早早清醒的小缨此时显得束手无措,她不知这少年为何如此痛苦,也无法帮他缓解。

    既见恶奼,小缨愕然,回过神后催促他快些离开。

    “快走,恶奼哥哥。”

    恶奼上前,轻声慰道:

    “一切皆已结束,不会再有妖魔威胁到我们了。”

    小缨猛然抬头,见恶奼虽脸色苍白眉间却有解脱之意,不再忍耐,扑到这位离乡十年之久的兄长怀中,泣不成声。

    鸾鸟最看不得这般场面,遂至少年身前,观其体内之气,见情况还不算糟糕乃将主人偷偷托付给它的清灵叶拿出。

    若是少年知叶子被它藏于嘴中,自己恐免不了被狠狠教训一顿,

    一颗晶莹水珠于清灵叶上浮现而出,顺叶尖低落少年眉间,隐没不见。

    原清灵叶面三淡金脉亦止存二。

    少年神色不再痛苦,趋近平静,鸾鸟也是松了口气。

    另一边,恶奼从小缨口中知晓这些年村中所发之事。

    两年前,王大婶与张姨的儿子从县城中学成归来,虽未尝拔筹大第,在这小小村庄亦算得上很有学问。

    然而,小缨总觉得这两人似乎有些不对,具体问题却无法言说,因而刻意与两人保持一定距离。

    村长曾言五月初五若是降雨,阴生,阳弱,利鬼而害人。

    因而凶山每年都会在于五月初五时降雨端阳村,幸好村中有白泽所留之界,能够将雨水阻隔在外。

    每逢五月,村里人皆会组织人手于凶山附近收集艾草,行驱病隔雾之效。

    一年前,五月初四,王大婶之子加入队伍,而她一同随行

    时至正午,正在采艾草的小缨与其他村民不经意间拉开距离,被王大婶的儿子趁机从后抱住。

    忽视掉肉麻之言,在其口中,小缨竟听闻惊天之密。

    归家二人竟于路上逢遇凶山之主,并被对方承诺相引,欲要就此打开白泽之界。

    小缨挣脱出来,大声质问他们是否疯了,莫非连家人死活都不顾了?可最终得到的答复却是对方无情嘲讽。

    至今她仍不解是何等心态于思想才能说出这般令人作呕的荒唐话语。

    “我为何要考虑他们?儿时我不就盗取家中钱财去换些小玩意,便要被他们棍棒教育。”

    “何以育我?我读书之人,在村里为上人,端阳村上下唯有我足以决定一切。”

    “村长那老东西不是很喜替人分担?何不遂我心中所想。在他眼中,只有那个恶奼,八成就是他与那女人的私生子。”

    “梼君承诺,只要我二人能开邑屏之,便能得到他人终身都享受不到巨大财富,那小子犹要美人,可我没有。”

    “小缨,我心里有你,从小到大我就一直喜欢你,只要你跟了我,我可以于梼君说情,留你一命,我们一起享受着荣华富贵。”

    她自然是拒绝了这份示爱,在对方恼羞成怒即将用强时其他村民赶到制服了他。

    及其众至村口,端阳村上空已阴云密布,入村乃知,王姨的儿子趁村中壮劳力不在时打碎了白泽石碑,刚要打破结界时被村长发现。

    一番争执后,王姨的儿子失手,将本就年迈的村长直接打杀。

    结界未破,却因白泽石碑破碎消近于无。

    本该五月五日下起的阴雨竟提前一天下起,雨水落在发梢间,小缨只觉莫名的东西从眉间钻入,而后的记忆便断断续续,记不清楚。

    她只记得村人若无其事将村长尸体埋葬,而那两个想要得到富贵的家伙也一并化作梼君的傀儡。

    “畜生!”恶奼紧握双拳,心中愤懑无从发泄,腰间所挂胜邪剑似有所感,血光大盛。

    见恶奼此时这般模样,小缨后悔将此事告知于他。

    可终究还是会知道。

    恶奼恨自己为何离开,为何不早些还乡。

    “咳咳,恶奼,你要记住,制怒才是你现在最该做的。”

    少年虚弱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恶奼转身看去,见他起身吃力,便急忙跑过去将其掺起。

    自己与小缨之所以能活下来,皆归功于少年。

    “小溪?”少年问道。

    恶奼看了眼小缨,见对方虽红着眼,可还是点点头,便搀扶少年离去。

    沉寂半天,小缨忽的转头看向身旁小白鸟。

    “你会说话?”小缨出声问道。

    鸾鸟点点头。

    “我......我不想成为恶奼哥哥的累赘,你能帮我吗?”

    鸾鸟摇摇头,出声说道:

    “不需要我,白黎他自会告诉你。”

    “谢谢。”

    ···

    恶奼搀扶着少年缓缓坐下,一站一坐,共赏着夜晚的溪水。

    可恶奼似乎并无心情,逢此大变,有心赏月才怪。

    “村里许多年没见过星星了...”恶奼仰望天空,望着满天繁星,一时间竟有些哽咽。

    他的家人,他想要保护的人,都死了。

    不是不想大声发泄,在小缨面前,他需要表现足够的坚强。

    他是她唯一寄托,若是自己再崩溃大哭,那小缨岂不是连活下去的希望都没有了。

    少年将手中拾到的碎石扔向湖面,溅起水花后出声说道:

    “人生皆可为河,能否汇入江河并非只看水量如何,还要借用诸多外力,这也就是所谓的因果影响。”

    “这水花正如人生中所遇到之事,而我便是天,以小石头投之,便是小意外,于人无异。”

    “若我以巨石封流,或以水法呼唤风雨,彼又如何?”

    “我们皆是从一始点再至另一始点,这又何尝不是他们所期盼的解脱?”

    “比于厮役,自由更好。”

    “是啊,自由更好。”

    恶奼低着头,似是有些站不住,便坐在少年身旁。

    “疼吗?”少年问道。

    恶奼转过头,咧开嘴回答道:

    “疼。”

    “这就是胜邪剑解封的代价,从握住它的那一刻,就要忍受这钻心之苦,当你松手时,便会被胜邪剑所操控。”

    少年解释道。

    “你站于心中祭坛,与他人已然不同,不再有归宿一说。你放弃了自由,终身都要与胜邪剑魂相伴。”

    恶奼自嘲道:“还真是惨啊,人没救到,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子谷是什么,很强大?”恶奼问道。

    少年想了想,斟酌道:

    “逆阴阳之变,命天下之灵,我梼君便是子谷魔将。”

    “再往上,并非实力有多强,而是它们果真会将你玩弄于鼓掌之中,令你生不如死。”

    恶奼闻听不再言语。

    两人沉默片刻,少年揉了揉头。

    “你恨白泽吗?”

    “何以问?”恶奼不解。

    “若不是它,你们便不会受到外界妖魔的窥伺,也不会落得如今这般下场。”

    “而且说不好,当初它为保全自身于端阳村村长心中施加了某种引导。”

    少年说道。

    恶奼抬起头,看向夜空中那轮明月。

    “这事我知道,说真的,在树林时我确实恨过那家伙,也曾怀疑过它跟随我是不是打算再不回村子了。”

    “哎!”恶奼舒了口气,低头看向草地。

    “阴阳神通对小白一定很重要吧。”

    少年点点头:“不会死,但会失灵性。”

    恶奼应了声,上身后倾,双手支地:“所以说啊,仔细想想,我似乎没有资格去怨恨它,我认识是那只陪伴我十年的小白狗,而不是能识遍万物的神兽白泽。”

    “哪怕它现在只是一只普通白狗?”

    “嗯。”

    离开前恶奼将白泽的灵魂交于鸾鸟,拜托它帮忙回灵。

    也不知现在怎样了。

    恶奼心想。

    少年向左努努嘴,恶奼抬眼望去,发现不远处有只小狗正怯懦的看向自己。

    “它都听到了?”恶奼心虚的问道。

    少年点点头,见恶奼还没反应,不由得催促道:

    “还不去。”

    “哦哦。”起初恶奼脚步有些踉跄,离小白狗越近,脚步越发顺畅起来。

    小白狗有些胆怯,坐在地上,不知所措。

    临到面前,恶奼停下脚步,双手张开。

    “来。”

    小白狗前爪伸出,又收了回去。

    恶奼并未急躁,反而柔声安慰道:

    “来,没事的,跳上来,就像之前那般。”

    小白狗看了眼恶奼,尾巴扫了扫,起身,后腿发抖。

    “来。”

    小白狗猛然跃起,恶奼顺势接住将其抱在怀中,仿佛回到第一次与它说话的日子。

    “我叫小白,以后我就跟着你一起斩妖除魔了。”

    记忆中那清脆的声音已然不在。

    白泽死了。

    但小白还活着,他与它共同的记忆就在小白的脑海里,并未消散。

    “你就叫小白吧。”

    恶奼低下头,缓缓凑近白狗,额头贴紧,轻声道:

    “我叫恶奼,以后就麻烦你与我一同斩妖除魔了。”

    白色的尾巴微微摇动,似是赞同。

    少年嘴角轻扬,自并以心声告知他不用在意自己,去陪陪小缨。

    “白黎,怎么样了。”鸾鸟飞过来关切问道。

    “不碍事,短时间内怕是不能再放纵了。”少年苦笑道。

    “回来的路上,梼君和蛇姬并没有出手阻拦我们。”鸾鸟飞到少年肩上,小声说道。

    “蛇姬,她也在?应该是看上了恶奼吧,不过这件事并不需要我们来担心,你觉得能从蛇姬手中活下来的家伙会想不到这点?”少年打趣道。

    蛇姬不想杀恶奼,可梼君真想杀他啊。

    “为何这次要这般拼命,明明拖住梼君就已足够。”鸾鸟十分不解。

    少年举起手臂,张开手指,想要将月亮握在手中。

    “三年前,我们自恃年少轻狂,天下间鲜有敌手,便欲解决掉子谷,为民除害。”

    说到这,少年嘴角划过一丝苦涩。

    “子谷灭,黑王死,可那又如何,我眼睁睁见她堕崖,昔日里吹牛打诨的兄弟临死前将自身之能反输于我。”

    “三年里,我一直都认为,白衣温言也死在那场大战之中,现存世间的,只是一个替友人弥补缺憾的傀儡罢了。”

    “直到今天,当我察觉梼君气息后,无比愤怒,为何他没死?”

    “我知道自己只是不甘,不甘心为何这等好事会眷顾在一个罪孽滔天家伙。实际上,我只是对那重生之术抱有幻想而已。”

    少年学着恶奼之前的样子向后靠去,自嘲道:

    “就在刚才,我还劝恶奼遇事要想得开,说起来,倒是我自己更想不开。”

    “自那时起,我便不再接受现在的自己,就连原本的能力都与我有了隔阂,我很清楚,这道鸿沟是我亲自挖出来的。”

    “即便一天前的我火力全开,也无法达到三年前的程度,我选择了不接受,它便不再顺从于我。”

    “或许有一天,当我真正解开心结以后,才会找回巅峰时的自己。”

    鸾鸟站在少年肩上默默听着他讲述那些藏在心里的事,至于大战到底发生了什么,在此之前又有多少故事,不便多问。

    “谢谢你听我讲述这些枯燥的故事。”少年真诚说道。

    鸾鸟摇摇头,并未在意,反而是出声问道:

    “白黎,我的尾羽少了一根,当初在桑树谷时你是不是真烧了,弄了个假的来糊弄我?”

    “这......”见少年神色尴尬,鸾鸟更是笃定心中所念。

    “我就知道是你,你个混球。”

    “有话好好说,可别打脸啊。”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