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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由不知想通了什么,主动地把几个人闲聊对话,全部复述给江哲。
江哲撑着拐杖,坐在窗户边,望着坐在台阶上郑二月。
军装里面微皱的衬衣,许久没打理的头发,缠着的绷带的手腕。
挺拔的背影,宽厚的肩上,担子压得沉重。
有一刻,甚至觉得自己在胡搅蛮缠,不知轻重,不明事理。
转念想想,讨要个说法,又有何错。
天擦黑,郑二月找来了。
跟江哲说,张复被吴洗派去支援绪州了,估摸得一阵子才回,具体得看绪州情况。
她早就问过诸由此人,自然知晓人已战死前线。
他有心地,让她觉得讽刺。
江哲表示知晓了,郑二月也没多留,又说了几句,张姨注意身体,便回去了。
修整一日后,小良一早带着一小队提前出发,按商议结果去单州与沪州交界地找军队宿营处。
大部队稍晚些,跟着转移。
一路上,有诸由在,江哲倒也没落下耽误,连想帮忙的士兵见了都惊奇。
到第二日中午,才全部到齐,宿营处是两城交界处的一座山后的村庄。
没来得及吃中午饭,郑二月和五六个人拿着地形图,进了屋。
隔天,队伍就集合下了山。
到傍晚,开始响起持续地枪炮声。
又过了一晚,队伍带着收缴的敌军武器军粮回来,借着地势优势,打了个胜仗。
听到动静,她拄着拐杖走了两步,往院外一看,郑二月一脸黑土,笑呵呵地说着话。瞧着没受伤,转头回屋忙去了。
吴洗露着一排牙,连郑二月脸上也浮着笑意。
赵忠义从后面追上来,一脚踹开吴洗,挤到两人中间
“老赵,你他妈……”
“哈哈哈,失误失误”
“我跟你们说,咱们就守着这山坡地势,来一队杀一队,等刘庆华大军攻下单州城,咱们就赢了…”
“也不一定”
郑二月摇头。
“为啥?刘庆华也支援了,他们队伍没那么窝囊吧?”
吴洗逮到报仇机会:
“老赵,你脑子都让炮轰没了?!一两次可以,次数多了,那些王八羔子有了防备,就不管用了。如果押运兵再多些,你瞅瞅还能赢不,傻子一个!”
“你……反正不管如何一定要守住,我还想回单州城内瞧瞧我老娘和娃儿呢”
“呦呵,有出息了老赵”
听赵忠义提及家人,郑二月摸了摸腰间,忽然一皱眉,含笑的嘴角落下来,大步流星向住所迈去。
一进屋,看到落在桌上的信,松了口气。
到了晚上,几人收到消息说,有单州城敌寇正在赶过来路上,约莫是查看押送军队情况的。
迅速集合军队,赶到山坡。
和士兵说,争取一个不留。
在后面的四个月里,军队一直驻扎在这个村庄,来了敌人增援就打,有胜有败。
单州城敌军元气大伤,外有刘庆华大军,增援又又郑二月军队阻挡。
在以为单州城快要被攻下时,单州城中传来一个坏消息。
敌军大屠单州城,抢了老百姓口粮,城中百姓无论老少,一个都没放过。
东边飘了几片乌云,片刻后,黑云压城,有大雨将倾之势。
郑二月坐在一旁,看不清表情,手中笔捏的越来越紧……
忽然,他掀开帘子,快步向外走去。
赵忠义满脸泪水,提着枪,往外冲,到门口被站在门外的郑二月挡住。
一道闪电,照亮两人对峙的身影,轰隆隆地雷声响过,雨滴慢慢掉在地上。
得到消息的士兵,都赶到站在赵忠义门外。
“头儿你让开!我要给我老娘和孩子报仇!”
“赵忠义!回去!”
“你让开!”
赵忠义绷起脸,提起枪对着郑二月。
“你要违抗军令吗!”
他神情严肃地像没瞧见架在身前的枪。
僵持了一会儿,赵忠义丢下枪,嚎啕大哭。
雷声响过,雨越来越大。
“站起来!”
吴洗和小良几人握着拳在院外淋着雨。
看到赵忠义和头儿打了起来,小良刚打算上前阻止。
吴洗就拉住了他。
“二爷在开导他,小孩家家别管”
“……好”
“咱们一定报了这仇!”
……
诸由挪了椅子,摆放在屋门口中间,懒散地靠上去,脚搭在门槛上。
眯着眼,听着外边哗啦啦的雨声,闻着水气,很是享受。
江哲坐在炕上,听到外边喧闹,正疑惑现在下雨,是什么人吵闹。
诸由懒懒开口:
“您那位和别人打了好一会儿,约莫现在散了”
“因为什么事?”
诸由坐起身,伸了伸懒腰:
“你再答应我一个条件如何?”
“什么?”
“图纸可还能画?”
“自是可以,老妇还未江郎才尽。”
说到事业,江哲显露出骄傲的神态。
“送与我一副设计图如何?”
“大人委实好打算!”
这几个月里善解人意的复述,有了解答。
“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嘛!”
……
回来后,郑二月沉默着坐了许久,雨停了,天亮了,他拿起笔,慢慢地写:
“父母安好。此书信,思虑良久。心中数语,难以启口,今意决,以此书信诉之,望谅之。”
“父母养育之恩,不敢或忘,父母倾心注血,皆念于心。虽未言表,非为不知。数年以来,未曾图报,每念于此,羞愧不已。”
“今敌寇入侵,烧房舍,杀百姓,掠妇幼,意图抢我家国。今国危,愿为国之矛与盾,护其完整。然近日单州城屠杀,实乃毫无人性,儿欲迎击,恐无归日。”
“儿忧之事有二。一则父母健康寿,二则未婚妻之事,愿父母为儿退婚,勿告之情,只道儿有异心。儿写一封假书,愿能示之,以短其念。”
“愿父母安康,勿为儿悲,不孝子郑二月敬上。”
他写完,抬头看向另一侧边角卷曲的书信时,目光温柔又深沉。
然后静静地换下信纸,笔尖微颤,终是落笔:
“父母安好,儿遇一知己,甚是喜爱,不顾祖宗礼数,遂与之结亲,娶之为妻,因家中有亲事,不愿耽误江小姐,望父母为儿退亲,此之后一别两宽,各自欢喜。不孝子敬上。”
雨后的村庄,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芬芳。不用去瞧,也晓得路上定满是泥泞。拄着拐杖行走不便,她自然也就没出去帮忙,就老老实实坐在屋里画图。
雨一停,诸由就消失了,剩下个椅子摆放在门口,空落落地。
听到敲门声,她一瞧,是郑二月。
“将军如何来了,进!”
看了看脚底沾着的泥,他摇了摇头,失笑:
“还是不给张姨平添麻烦了”
“没事,将军进”
做势要搬开门口的椅子,就听他说:
“张姨不用麻烦了,我说几句便走。”
放在椅子上的手一顿,没再用力。
“张姨,过几日军队有一战,约莫结束后要迅速转移,无暇顾及您。张复已去绪州,不如您两人就此回家等待消息。待我见到他告知此事,等那边结束后,我让他回去一趟如何?这样您这么大年纪也不用来回跟着奔波。”
他一贯聪慧,善用人心,自然晓得话该怎么说。
嘴角含笑,讲话和风细雨,谦恭有礼,难以让人拒绝。
江哲点点头:
“如此也好,老妇过几日便启程回家,劳烦将军了!”
郑二月走出院后,随后,诸由显现在屋内,
“是不简单”
“嗯”
瞧着图还没设计完,诸由手指捏了捏眉宇:
“过几日他们下山,我带你跟着便是”
不知缘何,江哲心中咯噔一下。
三日后大军出发,江哲两人隐着身形跟着。
兵分两路,藏于两侧,似乎要伏击敌军。
“欸,钱任哥,这王八们还有多久到”
“听吴哥说还有半小时。听着单州那边动静,估计打了有两个钟头了,快要攻下了!”
“好,今儿个死也不会让援军接近单州”
“嗯!”
说话的小孩,大概没到十八,脸庞黝黑稚气,眼里闪烁着泪光和恨意。
每个士兵趴伏着,像猎狗一样时刻警惕。
路上有了动静,一辆辆卡车驶来,援军站的满满当当。
比他的整个大军多了一倍,江哲心中警铃大作,她看到郑二月皱了皱眉,然后释然一笑。
他要做什么?!
眼睁睁地看着他开了第一枪,随后战斗开始。
身临其境,枪炮声更震耳欲聋。
江哲呆呆地站在后边,脑袋里闪过一个画面,看不清又记不起来。
他手拿枪炮,冒着枪林弹雨,冲到战场。一次一次,丢掉没子弹的枪,捡起地上的枪,最后捡起刀。
他让吴洗带二队撤离,援助单州攻城。
他掏出一封书信,交给吴洗,吴洗哭喊着,让人撤退。
他冲进战场,再无所顾忌,指挥若定,拼命厮杀。
他连中两枪,指挥炸掉军火车,敌方只十余残兵。
他撑不住了,吐血倒地,手摸着腰部,慢慢扬起笑,阖上眼。
江哲瘫坐在地上,泪流满面。
“不会的不会的,现在才八月,为何会死,他还没遇见知己……”
诸由静默立在一侧,看着她。
江哲她脑袋里的画面,越来越清楚,一张报纸标题:
“昨日单州城将领死战敌寇…”
江哲瘫坐在郑二月身前,喃喃自语。忽然
“大人可否把他腰部东西取出来…”
诸由打个响指,一封皱巴卷边的书信出现在她手上。
打开满是“阿哲想你”重复几页,最后一页写着:
“你卫国土,我保家舍。”
“早知如此,便多说些话。你不该骗我,你可知写的信辗转五个月,我才看到……”
诸由捏了个术法,去远处逛逛,也给些空间。
再回来的时候,江哲魂体飘在半空,像是阳寿将尽。
诸由赶紧带着魂体,回到若河。
若河灵气浓郁,也能养着些,再怎么说,那设计图得画完。
江哲再睁开眼,已好转许多。
心结已解,便跟诸由告辞了。诸由问时,江哲道:
“他卫国土,做到了。我保家舍,我也做到了!不然大人会惦记我的设计图。”
江哲拄着拐杖,干脆利落的走了,如她来时。
……
“欸,听说了吗,江老板去世了!”
“就那个设计天才江老婆婆吗?”
“是啊!战后房屋恢复设计都是她做的呢。”
“好可惜啊”
“还有离奇的就是她死后,她院里的葡萄树也枯了……”
“天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