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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望断往事心不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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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您回来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吗?若不是必须要神仙完成的,姐姐您尽管吩咐我就成。”

    露期给魏南絮一边整理着蓑衣,一边道。

    许是入宫早的缘故,他的声音温柔又带着丝磁性,虽不像平常男人那般雄厚,但也极其悦耳。

    魏南絮被雨淋了一遍,现在已是后半夜——一天中最冷的时候。

    她缩了缩脖子,脸不红气不喘地道:“没什么事儿,就是想你了,来看看你。”

    露期系绳子的手微微一颤。

    “我过的很好,姐姐不必担心,姐姐可要同我一起走吗?”

    魏南絮琢磨了片刻,先是想到自己身无分文,又想到自己那点儿不够塞牙缝的功德之力,点了点头。

    她肚子饿,饿到不想说话。

    露期将她的动作都映在眼底,温声细语道:“我的住所在京城,离这儿需一日的马程,今夜雨大,先在这儿找家客栈将就一夜,明日再赶路吧。”

    魏南絮点了点头,道:“好。”

    她的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她以前不经常化为人形,不知生病是何种滋味。

    露期也看出她精神头不高,立刻下令整合队伍。

    番子们都是一人双骑,而他备了三匹马,牵给她一匹自己常骑的纯黑色的马,与她并肩骑着,微微落后她半个马身。

    他们身后跟着一群番子。

    众人向着最近的客栈走去。

    到了客栈,魏南絮的脸有些红,露期心中一紧,连忙试了试她的温度。

    果然,发烧了。

    他看着她昏昏欲睡的模样,内心十分自责。

    露期将胳膊探向她的腿下一揽,抱起,大踏步走向房间。

    轻轻地将她放在床上,又命人烧了一盆热水,他就那样坐在她的床边,用帕子沾了水轻轻擦拭她的额头。

    他不知道为什么神仙姐姐也会生病,但他没心思去问,只是纯粹地担心她。

    魏南絮只觉得很困,眼皮也是前所未有过的沉。

    她感受到身旁有人照料,心猜应是露期,后便沉沉睡了过去。

    太阳已露出了眉头,一切都在变亮,魏南絮也悠悠转醒,眨巴着大眼睛观察四周,正看见趴在床边的露期。

    露期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抬起头,正巧与她的目光相撞。

    露期愣了片刻,又迅速地低下头偏过视线,生怕自己冲撞了她。

    魏南絮看到他眉眼间充斥着疲乏,下意识想用灵力去治疗,才想起自己那点儿功德之力是应急用的,便没再出手。

    她歪了歪脑袋,问道:“你昨晚在这儿睡了一夜?”

    露期闻言,才发觉自己冲撞了眼前人儿,正欲跪请罪,却被她下一句话定住了身形:“以后别跪我,我不喜欢看人跪这跪那的。”

    露期神色微敛,低头应是。

    解释道:“您昨夜病着了……”

    魏南絮看不惯他低眉顺眼的样子,他总是这般模样,瞧得让她心疼,道:

    “你可记得十年前我对你说的话?”

    露期眨了眨眼,轻声应道:“姐姐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刻在了心里,不敢忘记,也不曾忘记。”

    “自然是记得的。”

    魏南絮心中有些不悦,道:“那你为何还这样?”

    露期微微一怔:“您是姐姐,我对您自是不一样的……”

    魏南絮不满道:“可我看着心里不舒服,你没必要这样。”

    露期的手在袖子里紧紧攥起,他厌恶极了自己。

    可他害怕姐姐会厌恶他……

    “对了,以后你别叫我姐姐了,看你我的外貌年岁相差不大,听着别扭。”

    露期声音有些沙哑:“那叫什么?”

    魏南絮摊了摊手,病去如抽丝,她的精神头十足,道:“叫我的名字啊,你不会忘了吧,我姓魏,名南絮。”

    露期急忙道:“我怎会忘记姐姐的名字。”心中则暗暗记住,神仙姐姐姓魏……

    敲门声打破了两人间的对话,是送早膳的番子来了。

    这客栈算不得大,加之昨夜下雨,住的人又多,膳食只是普普通通的白粥。

    这时候的调味品少得很,只有井盐和糖,能吃上精盐的人非富即贵,因此白粥里常常放糖。

    放糖的白粥也确实好喝。

    两人对坐在桌前,一个吃的随意,一个紧张兮兮。

    露期不是害怕她,只是怕自己做的哪些地方不好令她生厌,害怕她离开……

    这么想着,不经意间便问出了口:“姐…南絮……你还要离开吗?”

    “不走。”魏南絮边捧着碗,嘴里边嘟囔道。

    待她喝完,抬头望时,才发觉对面那人正细细抿着粥。

    怎么觉得,自己像个大老爷们,对面那人才是个温文尔雅的姑娘……

    魏南絮打了个饱嗝,小手撑在桌子上托着脸,用探寻的目光将露期来会扫荡。

    这人儿长的那么好看,秀色可餐,不能怪自己吃得太快。

    这一举动反倒让露期慌了神。

    只听见那糯糯的声音自耳边响起:“你为什么叫露期啊?‘促促朝露期,荣乐遽几何’?”

    露期黑色的眼眸闪了闪,他等了她十年,找了她十年,想了她十年……

    对于她,自己没什么要去隐瞒的,像过往,像经历,像他自己,像情感…

    他放下碗,清了清嗓子,道:“我入宫那日,管事公公发给我的腰牌是六十七。”

    说着,他的手就开始在腰间的狮纹白玉带上摸索,随后解下了一块铜制的腰牌。

    腰牌上斑驳着灼灼黑纹,可见经历了种种磨难,唯独上面竖着的三个大字——六十七。显得有些刺眼。

    好似为了证明自己没有瞎说鬼话,他将腰牌放在桌上,推到魏南絮的面前。

    魏南絮对人的情感是不太懂的。顺手接过,只觉得手中的物件儿沉甸甸的,正面凉冰冰的,反面却很温暖。

    可能是反面贴身的缘故。

    她拿着腰牌在手中把玩,上面除了“六十七”三个大字外,还有不少小字——永平三十四年……

    如果魏南絮的记忆没错,永平是上一任燕皇步六孤宇的年号,想着,也便问出了口:

    “今儿是什么年了?”

    “建元三年。”露期想了想,又补充道:“永平是先帝在位时的年号。”

    魏南絮的思绪早就飞到九霄云外:‘想要汲取功德之力,最好的办法不就是入朝为官嘛,哪怕当个县令也是极好的……可是当县令也要考文,这文,我哪会啊!’

    想着想着,她的目光渐渐瞟向坐在对面的“美人”儿身上。

    “我若想入朝为官,你可否帮我讨个官职?”

    “什么官?”

    “地方官,父母官。”

    “然。”露期欲言又止,魏南絮自然看在眼里。

    “若叫你为难,也无事,我不做便可。”

    露期见她误解,忙道:“否,官好得,做官难矣。人脉关系错综复杂,费人心。”

    魏南絮明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正欲开口否决自己刚刚的想法,露期开口道:

    “若姐姐为官,那方百姓定可安,只是我担心姐姐会为人脉琐事烦心,地方官吏离天子堂远,我怕怠慢了姐姐。”

    魏南絮摆摆手,道:“你自己有庄子吗?”

    “有的。”

    “那你送我一个庄子吧,就当是十年前的药费了。”

    露期一脸惶恐,连忙起身,抱拳单膝跪地,头压得很低,颤声道:“姐姐的救命之恩,让我去上刀山下火海也难以报答。”

    魏南絮见他又跪,忙将他拉起,如果跪一跪能增加她的功德之力,倒也无妨,可什么用处都没有,看着还让人心疼,那跪还做甚。

    她也没有当真,十年前的事儿不过是举手之劳,应付了几句后,便转移话题,问道:“你本名叫甚?露期虽好听,可我更想知道你的本名。”

    魏南絮不了解人的性格,只知人有善恶,会伤心难受,也会开心快乐,但她一路只看到了表面,不知这些情感是从何而起。

    想问便脱口而出,没想过前因后果。

    露期被她拉起,只是没有再坐,而是站在她身后,替她揉肩,昨日的番子不知轻重,也怪他自己眼力不好没早早看见她,导致她被番子压了胳膊,现在八成还在疼着。

    筋骨的伤,养好需时日,揉一揉可以缓解。

    在听完魏南絮的疑问后,他敛起眼眸,声音温柔又平静:“我本姓江,名云常,未有字,岭南人……”

    他顿了顿,又道:“镇西南靖南侯之子,永平二十年,家遭逢巨变,父亲、兄长、叔伯等人因通敌之罪被斩首,江家二百七十五口老少妇孺,女子年过十八杀,男子年过十三杀,其余女子入教坊司,男子入宫为奴……”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那年我五岁,年纪太小怕受刑不过才在牢中暂候,我有一姐姐,名映儿,比我大十岁,起初,得了贵人照抚,隔三差五买通看守给我带一些吃食。”

    露期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一年除夕之后,她就再也没来过,看守说,她侍候贵人饮宴时被令当众服侍数名醉酒的郎君,活活折磨致死……”

    “直到我年满七岁,宫刑一事便再无法可想,后入了宫,怕污了先祖,我便改名为露期。”

    魏南絮看他的眼眸里隐隐透露着悲伤,下意识用自己软软的小手握住他长满老茧却修长白净的大手。

    露期也感受到了,停下揉捏她肩膀的动作,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

    那么多年了,他的情绪一向控制的很好,否则他也不可能爬上如今的高位,他的声音很快恢复清明:

    “我这条命是姐姐的,如若十年前您不出手救我,我定早已在乱葬岗被野猫野狗分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