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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停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临安城因连日大雪而清冷的街道,此时也逐渐有了出摊的行人。而最为热闹的地段,还当数东街的铜雀楼。铜雀楼前门庭若市,络绎不绝,众人却只在大门口而不进去,不时有人交头接耳。
“哎,听说了吗?这铜雀楼可不是一般的酒馆!”
“跟城中心的凤来楼一样气势庞大,我看不简单!”
“那可不一定,我看就是个虚嚼名头。凤来楼是城主夫人亲批玉扁,这铜雀楼怎能于其相提并论!”
“别瞎说,小心要了你性命。你知道这铜雀楼楼主是谁?”其中一人卖起关子,等赚足胃口才道:“是七公子!你们知道七公子是什么人物?他就是江湖上盛传的‘风满铜雀楼,公子世无双’的七公子……”
人群中霎时泛起一阵唏嘘,这人便拉住身边的人继续吹嘘自己得来的消息卖弄博学。
晌午十分,人群慢慢散去,到后来就只剩下两人。其中一人是一名衣冠楚楚的白面书生,他迎着刺骨寒风站在雪地里,手上悠闲自在地摇着一柄折扇。此人身高七尺有于,羽冠锦袍,素面净颜,足底蹬着一双描金黑靴彰显出此人身份不凡。
“少爷,您都站几个时辰了,咱们到底要不要进去啊?”被唤做少爷的身侧跟了一名小厮,虽是粗布打扮,却也是上等面料。小厮裹紧袄子,脸鼻冻的通红,两手不停地搓在一起取暖。
“不着急,再等等!”白面书生手摇折扇一副胸有成竹道。
“少爷咱别等了,咱进去喝碗酒暖暖身子怎么样?我都要冻僵了!”小厮讪笑道,极力讨好他。
“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叫你好好练功成天就知道偷懒!”白面书生边说边收起折扇敲打小厮的脑袋。
“少爷我错了嘛!”小厮顺势揪住白面书生的袖口,一脸委屈相。
“怕冷还要跟出来!”白面书生佯怒道。
“老爷吩咐奴才一定要好好保护少爷。”小厮继续装委屈,肚里传来咕咕叫声,饥饿感瞬间袭满全身,他两手捂住肚子可怜道:“少爷.......”
“真是拿你没办法!”白面书生无奈摇摇头,手一扬,折扇哗啦一声又被打开,他一手摇着折扇脚已经迈出向铜雀楼走去。
“少爷等等我!”
而此时,临安城外,一支走镖队伍由远及近往城内走来。雪很厚,车轱辘滚过在雪地里留下一道深深的印迹。
队伍有十多人,一人领头,四人一组负责一辆镖车,前后两组,末尾又有四人押车,浩浩荡荡好不惹眼。
领头是一名虬髯大汉,苗疆打扮,皮肤黝黑身材魁梧,手提一把大砍刀环于胸前,刀身程亮,刀背打了两只孔,挂上两只银环走起路来叮当叮当直作响。刀刃寒芒四射,无比瘆人,足够吓唬那些暗里觊觎之人。
而其他人则都是黑色短打劲装,腰间同样斜挎一把砍刀,只是跟领头大汉的比起来,要稍逊许多。
雪天走镖,而且是连日大雪,没有什么比这更糟糕的事了。那两只镖车此时正陷入积雪中不能自拔,众人合力推搡也无动于衷。
“咔嚓!”突然一声脆响,其中一辆镖车车轱辘被冻裂炸开。
虬髯大汉紧锁眉头,一脸盛怒疾步走过来,问道:“怎么回事?”
“回童镖头,是车轱辘被冻坏了!”负责这辆镖车的人立即转身抱拳回道。
“劳资没眼瞎,看不见吗?”被叫作童镖头的虬髯大汉又是一怒,双目如炬落在炸裂的车轱辘上。
说罢,他提着手里的大砍刀围绕镖车查看,车上载了一只长三尺宽两尺的上等楠木打造的箱子,箱身被一张宽大的麻布包住,然后又用绳索缠绕捆住固定在镖车上。另一只箱子也是同样装扮,重重地压在镖车身上,已经连日赶了数天雪路,此时镖车已经不堪重负。
“陈庄?”童镖头喊道。
“属下在!”人群中闪出一人单腿屈膝抱拳应声回道。
“你拿上这块令牌去城里凤来楼找人接应,记住,天黑之前必须赶回来,快去!”童镖头厉声吩咐道,从怀里摸出一块令牌递给陈庄,上面赫然一个凤字。
“是!”陈庄双手恭敬地接过令牌,足尖点地,人已消失在茫茫雪海之中。
这趟镖已经走了十多天,如果不是遇上临安城突降暴雪,应该早就收了余款返回了。
童镖头此时浓眉紧锁,心头惴惴不安。他打小就住在镖局睡在镖车上,后来跟局里老镖头学走镖,他确是天赋异禀,经他手的镖无一过失。而后,道上的人自然也给他几分薄面。
但是,童泊又转回镖车仔细查看,心下大震。
突然间,从雪地里腾空飞起数名黑衣人,手持长剑直劈过来。
雪花四溅迷人眼,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全数应声倒地,一剑封喉,令人咂舌。血染镖车,腥红溅到雪地上残忍刺目。
“大胆毛贼,你童爷爷的镖也敢劫!”童泊心中一凛,振臂一呼连舞大刀,刀风凛冽作响。
“童镖头,此事与你无关,我等只要镖车,留你一命还不快逃!”黑衣人中传来一声。
“哼,我童泊还没丢过一次手!拿命来!”
电闪雷鸣间,童泊眸若鹰隼一个跨步在空中腾起,手持大刀挥舞出一片耀眼光幕。可是,交战片刻后,童泊顿觉不秒,此时双拳难敌四手,而且这些人并不像一般盗匪,他们个个剑法高超都是不输童泊的高手。转念间,童泊已被黑衣人包围其中,虽气势减弱,却也伤不到他分毫。
“童泊,你别不知好歹!”刚刚那名黑衣人又道。
“少废话,看招!”童泊身形急转,再次加入战斗中。他自知久战必难脱身,可是当下也只能与他们周旋,兴许还能撑到陈庄搬来救兵的时候。而他若是此时贪生怕死独自逃走,那这趟镖就走失了。他童泊还从未丢过一趟镖,更不能丢了江湖信誉。想到此处,童泊当下横了心,就是死,也要跟他的镖车死在一起。
黑衣人看出童泊心思,又道:“童泊,你连日赶路已经精疲力竭,你以为凭你现在的身手可以撑到你般来的救兵?”黑衣人说罢狂笑一声狠道:“别妄想了!既然天堂有路你不走,那就让我再送你一程!”
童泊被逼大喝一声,如虎啸龙吟,浑身爆发出无穷力量,右手一番,单刀直入游刃有余,刀光剑影间,气势磅礴如万马奔腾,又似滚滚巨浪迎面袭来,大开大合让人心生畏惧。
“啊!”突然一声惨叫,童泊的大砍刀狠而准的穿过一名黑衣人的腹部,刀锋一转,用力一切一挥,黑衣人陡然被斩为两截,顿时血肉横飞,再看刀背上的两只银环,生生的挂着黑衣人肚里的肥肠。
众黑衣人顿生寒颤,纷纷持剑对峙再无人敢上前。
童泊此时已无多少体力,他持刀环顾众人,这才发觉后背一阵火辣,背上鲜血泊泊,一滴一滴渗入雪中,渲染了他脚下大片雪地。他重重地喘着粗气,黝黑的面上沾满血污,虬髯也溅上星星点点的血迹,混到嘴里一股腥臭。
他抬手一抹嘴,目中寒光迸射,左手咛起刀决右手砍刀顿生寒风,一个回身在雪地里猛地震出一道锋芒,放眼望去,那扑天盖地滚滚而来的气势犹如气吞山河一泻千里。
光芒四射,刀刀狠决。童泊只觉整个人又冷又热,握刀的手臂已被连刺几剑,鲜血随着他的长袖渗出流淌到他手心里粘稠不堪。
“啊!”童泊一声闷哼,左腿又中了一剑,紧接着,一记铁掌从他身后狠劈过来,童泊稳稳地接住这一记铁掌,顿感内脏四分五裂,整个人霎时向前飞出数丈远。他咬紧牙关踉跄着从地上想要站起,脚下一个不稳跪到地面,连忙收刀杵着地面支撑身体。
“童镖头,你现在逃走还来得及!”忽然一人降落在他面前,说道。
他紧了紧手里的大刀,顿觉心中一阵翻涌,“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再无力气出战。
为首的黑衣人见他不答话,已知他伤到经脉,便半蹲下身,平视他笑道:“童镖头,识时务者为俊杰,何必趟这滩浑水!”
“你……”童泊大口的喘气,稍平复后抬眼怒瞪他道:“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对童镖头来说一点儿也不重要,童镖头还是担心担心自己的小命吧!”
黑衣人继续狂道,站起身来一脚将童泊踹出数米远,地上立即划出一道长长的血迹。随后,黑衣人挥手命人将镖箱从车上卸下,此时,漫天雪地里一队车马向他们走来,确实是来接应的队伍,却不是来接应童泊的。
童泊躺在雪地里奄奄一息,耳边不时传来黑衣人卸车装车的嘈杂声,似乎过了好久,天地间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安静至极。寒风卷起雪花洋洋洒洒从天而下,不久,新的白雪便覆盖住原来的腥红,一切都毫无破绽。
此时天色渐晚,一名身穿淡绿色裙袄的少女驾着一辆驴车慢慢悠悠地向城门赶来。少女约莫十六七岁,头上盘起两个发髻束着粉色发带,甚是乖巧可爱。细看之下,眉眼清澈,梨涡淡现,肌肤吹弹可破如凝脂,弯弯一笑便露出一颗小虎牙。
少女似乎想到了什么极开心的事情,双脚垂到雪地上悠闲地晃着哼出小曲。她肩上斜跨了一只帆布包,鼓鼓囊囊,遮挡了她大半身子。
“啊......呃......啊......呃……”
赶车的驴子忽然惊叫,停在原地不走了。
“驾!”少女声音清脆,用力挥起手里的小皮鞭拍打在驴子身上,驴子却无论如何也不迈步。
“该死!”少女暗叫不好,她这头驴子的脾气简直跟她家那位老头子有的一拼,撅起来就是杀了它也不会动一步。
少女纵身一跃,从驴车上跳下来绕到驴子跟前,威胁道:“天马上就要黑啦,你再不走,我们今晚就得在这荒郊野地里过夜了!”少女拍了拍驴子脑袋,继续吓唬它道:“等明天早上,人家就会发现一具女尸跟一头死驴!”
驴子依然无动于衷,蹄子就是不迈出一步,只“啊......呃......啊......呃……”一阵乱叫。少女气急连抽驴身,驴蹄子一阵乱踢,雪地里愕然出现一个乌黑的东西。
少女一惊,弯腰看了看驴子前方被大雪覆盖的东西,用脚踢了踢,是个人。少女连忙伸手扒出此人,探了探鼻息,这人早已气绝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