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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慧真又将林萧的话叙述一遍,接着又把嵩山脚下杨锦时为护经书牺牲性命的事说了出来,直到来到武当派。吴昆山完了,不禁感叹:“杨锦时少侠热血心肠,虽死在奸人之手,但不愧为华山派‘天下无双’的后人,老衲若是个俗家人,有这样的儿子,也此生无憾了。”杨云风心中一酸,眼眶泛红说道:“家叔为救少林神僧,为武林出力,死得其所,我杨云风一生以他为荣。”林煜也眼中含着泪道:“我也以杨叔叔为荣。”吴昆山见这两个小童年纪虽小,充满稚气,却已颇显豪侠之气,心中不禁喜欢,说道:“这两个孩子不错,这武林将来还是要靠你们这些后起之秀了。”杨云风顺势拉着林煜便跪了下去,道:“请道长收我们为徒!”二人说完就要磕头,吴昆山忙拦住他俩,将他二人扶起,说道:“两位小施主,此事暂且不急,可否给贫道看看你俩的指环。”杨云风和林煜各从颈中取出指环拿给吴昆山,吴昆山拿到灯火下仔细观察,似乎在分辨真假,慧真道:“老道,你认识这指环?”吴昆山将指环还给二人,轻巧说道:“不认得,第一次见。”慧真道:“那杨大侠定与你熟识,才会临危托孤,让他们绕了一大圈来找你。”吴昆山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转瞬即逝笑道:“不错,老道我此生有两个好友,一个是你,另一个就是杨求乾了。却没承想是你带他的孙儿来我武当山。对了你是否派人去查了老杨的行踪?”慧真道:“我头晚上得知此事,怕夜长梦多,第二天一早便带他三人前来,此事也不曾告知慧方,因此并未找人去寻他踪迹。说起来很是遗憾,年轻时与杨大侠只有一面之缘。”
吴昆山道:“这样吧,还是我叫人去打探打探,我武当派与华山派皆属道教一脉,有些交情,你老和尚派的小和尚万一泄了身份,反而容易引起误会。”慧真道:“如此最好,若有消息,也通知老衲一番。对了,你两个孩童你打算如何安置?”吴昆山道:“杨老头与你我同辈,我看让我大弟子李天目教他二人最为合适。”慧真听了哼了一声,道:“哼!说什么辈分相同,不同门派皆称师兄弟,你就是见了我徒弟也应该叫师弟,他客气下称你前辈,不客气叫你声师弟也未尝不可!我不许别人教他二人,必须你亲自传授!这两个童儿,年纪虽小,但聪明绝顶,要不是怕我少林寺有小人对他二人不利,我定亲自留着,不给你送来!”言语之中略含怒气,却透着对杨林二童的无限关爱。吴昆山哈哈一笑道:“你这老和尚,还真是送来两份大礼给我!我还要谢你喽?”忽又正色道:“老和尚你忘了我曾因为那个孽障发过誓,不再收俗家弟子了?”脸上露出又怒又悲的深情。
慧真忽得想起,吴昆山年轻时曾受过一个俗家徒弟名叫黎远宁,这人七窍玲珑,最得吴昆山喜爱,尽得吴昆山真传。黎远宁二十年前奉吴昆山之命去江南杀一个恶霸,回山复命不久,被人告发侮辱了江南一个少女,按照武当门规,本要将黎远宁处死,也是吴昆山爱徒深切,向师傅张松溪求情,暂且留他性命,先把他囚在玉虚岩上思过,再定具体惩罚。却没曾想这黎远宁杀死两名守卫,逃下山去不知所踪,听说后来成了一个采花大盗,武当门人多次派人去除了这个祸害,均被他逃脱。后来吴昆山也是伤心至极,在真武大帝神像前出家为道,并立下重誓,此生不再收俗家弟子,只教出家人武功。慧真想起此岔儿,忽觉不好意思,试探着问杨林二人道:“两位小友是否愿意出家修行?”杨云风和林煜都摇了摇头。慧真道:“吴道长的师弟云泉、思南、贞石三人武功也已超凡脱俗,可惜为人过于迂腐,我看你们还是拜大目为师吧。”二人均说:“昆山道长让我们拜谁,我们就拜谁。”吴昆山道:“嘿!老秃驴你也忒小瞧了我武当派吧?谁说我只有三个师弟的?”慧真见他一扫脸上阴霾,又恢复先前的悦色,便说道:“你不会是说那位姓叶的小友吧?”吴昆山道:“不错!近泉与这位林相公年纪相仿,不像我们一群老古板,教这二童最为合适。”慧真道:“近泉师弟年轻倒是年轻,不知武功如何呢?要不还是让大目教吧。”吴昆山道:“我小师弟从记事起便跟着师傅,师傅他老人家云游四海之前,已将平生所学尽数传给小师弟,不怕告诉你,师傅偶尔回山,也不知会我们,还将新创的武功独授予小师弟。再说了就算你们愿意拜,人家还不一定愿意收呢。”
元朝时张三丰张真人在武当上开山立派创立武当派,收徒七人,其中四徒弟张松溪机敏过人,在江湖上行侠仗义,济世为怀颇得张三丰喜爱。传说张三丰一百多岁时不再问教中事物,传掌门之位于张松溪,自己云游天下去了,后来成了仙人。而张松溪又有五个徒弟,吴昆山、周云泉、单思南、陈贞石四人为他年轻时的徒弟,后来又收了一个关门俗家弟子叶近泉。慧真知道此中缘故,杨林二人拜叶近泉为师,便是武当派第四代弟子,而叶近泉虽然年轻,但自小与师傅形影不离,耳读目染武功人品定不会差了,再说他本身聪明绝顶,等上了岁数,对武学领悟还有可能超越前人,这对杨云风林煜来讲,实是获益良多。只是他故作矜持道:“好吧,做不成你老道的徒弟,做师侄也行,那咱们回屋再议吧。”吴昆山道:“不忙,这二童来历越少人知道越好,你都说少林寺内可能有奸细,我武当山近年来香火旺盛,也保不齐混进两一个鼠辈,这样吧,给这二童改改名字,就说是你老和尚的远方亲戚,家中有了变故只剩他二人。”慧真笑道:“你这牛鼻子又不是不知道我自小就是孤儿,那你说说叫什么名字好。”吴昆山喃喃念道:“杨云风,云风,云……风,云……飞,林煜,煜……”低吟一会道:“我道家讲究无拘无束,随意而行,你二人以后改姓云,杨云风名字本合我派之理,取谐音便叫云飞,林煜的煜,取羽化成龙之意,便叫云龙。”杨云风、林煜二人相识而笑道:“我二人又改名字了。”林煜对父亲说道:“爹爹,我以后叫云龙,好听不好听?”林萧笑道:“好听好听。”其实他心中已四大皆空,名字对他来讲更只是一个符号,此时不过知道儿子与自己即将分别,不愿拂了他的兴致。接着道:“云龙以后要多听你师傅的话,多听云……飞哥哥的话,切不可露了身份,以免给武当带来麻烦。”林煜道:“是,孩儿知道了。”他起初得知林萧要出家时,如晴天霹雳,这十几日一路走来心里有了缓冲,便慢慢释怀,心想:“自从母亲去世了,父亲脸上没怎么见过笑容,好不容易得一个知己好友杨叔叔,他也舍身取义了,父亲也是命苦,他既然有心皈依佛门,我又何必阻拦他的志向?何况父亲还健在,而云风哥哥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了,我不是比他好的多?”心里慢慢也就不那么伤心了。吴昆山道:“时间不早了,我先给你们安排地方休息,明日便举行拜师仪式。”说罢便引四人回到地面,时已至二更天,吴昆山为四人安排了客房,自己又去找叶近泉商量拜师的事。
竖日,紫霄宫内,在真武大帝神像面前,摆好了香案香炉供果,聚集了好多人。杨云风、林煜先对真武大帝三跪九叩,接着又对开派祖师张三丰的塑像三跪九叩,然后对着当代掌门吴昆山磕了四个头,最后对一位身着青衣的男子磕了三个头。这男子正是二人师傅叶近泉。叶近泉此时三十五六岁,看上去却似二十出头,面似冠玉,身着云水凌制的青衣,外面套了一件白色绸缎披肩,散着头发也不扎髻,看上去不像武林人士,却像一位富家公子哥。杨林二人磕完了头,齐声道:“多谢师傅收我们为徒。”叶近泉连忙扶起二人,笑道:“很好很好,今日我又收了两个徒儿。为师没什么送你们的,祖上铸剑为业,便送你们两口剑做礼物吧。”说着从旁边一名小道士手中取过两柄剑递给两人。二童结过长剑,略感剑身沉重,他二人第一次触碰武器,都感新奇,想要抽出剑来瞧看,却没想到自己年幼,力气不足,只抽出一半,但觉剑身寒光闪闪、吹毛断发。旁边的陈贞石说道:“好剑!好剑啊!五弟你这做师傅的可真是大方,竟拿出‘藏剑山庄’的宝剑送给徒弟啊。”叶近泉看了一眼慧真笑道:“云飞云龙是慧真大师的亲戚,看在慧真大师的面上,我也不能出手太寒碜啊!”慧真双手合十道:“老衲替两位小儿谢叶师弟厚爱。”杨云风、林萧二人光顾着看剑,竟然忘记谢礼,此时才反应过来,对叶近泉拜了一拜说道:“多谢师傅厚礼!”叶近泉摆了摆手,笑道:“以后都是一家人,谢什么谢。”林萧问道:“师傅,我听杨……一位杨师傅说过,凡是宝剑名刀皆有名字,飞龙还不知我二人手中剑叫作什么?”他本想说“杨叔叔”,忽想起此刻在师父面前也要隐姓埋名,才改口“一位杨师傅”。叶近泉摸了摸林煜的头,道:“这个也算不上什么宝剑,你师傅家传铸剑,我也只是学到了些皮毛,前些日子回家时一时兴起铸了这两口剑,云飞手里那把叫作‘望月’,你手中的叫作‘秋水’。”
吴昆山听了,拍了拍叶近泉的肩膀,笑道:“莫非五弟有了心上人?取这‘望穿秋水’之意?”叶近泉听到师兄的话,脸上一红,又低下了头,脸上尽显沮丧,道:“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单思南与叶近泉平日里走得最近,他脾气本是火爆,忽见师弟伤心,眉头一邹,喝道:“哪家的小妮子,眼睛长到天上了去不成?敢看不上我武当派‘小诸葛’!”叶近泉见师兄怒不可遏,忙解释道:“师兄,不是这样的。半年前我去汉口办些事,偶遇上湖北五行拳李老拳师的千金,我与她情投意合,相谈甚欢,回山上来后我便给家父写信让他提亲,两个月前我算着也该收到回信了,就回了铸剑山庄,却没想到父亲说,他家女儿早有婚约,只是她自己不知,让我断了这门心事吧。”杨云风听到“湖北五行拳李老拳师”九个字的时候,如听到了一个响雷!他清楚的记得与爷爷分别那晚,于仁童说的四个人其中之一,便有这个“湖北五行拳李老拳师”,当下心想:“那可是我仇人,若不是他们前去我家,我不致落得如此田地,还好师傅与那女子结不成亲。”单思南听到更怒,说道:“李大海这个老小子,会几手五行拳就以为自己了不起了,我若遇到他,定好向他讨教一番!”叶近泉听到师兄口中更不客气了,他知道这个师兄向来言出必行,忙说道:“师兄不可啊,我已去过他五行拳门派了,本想问李老师当面清楚此事,可他派中人却只说李老拳师有要事出门了,还说……婉儿已经嫁人了。或许她当真不知道自己已有婚约吧。我心中郁结难消,才回家铸了这两口剑。想必铸剑如同练武一般,注入情绪才可大成,这两把剑是我学艺以来铸得最好两把,今日送与他兄弟二人,往后这剑的来历大家也不要再提了。今日我收徒,本不该提起此事,没曾想大师哥竟能从剑中,得知我心事。”说完苦着脸,笑了笑,众人听了,知道再提此事会令他难堪,也不再做声。杨云风心想:“那姓李的那时定是去了杨家掌,不知道他此时回来没有,待我学得师傅的本领,便去报仇!”他此时心中的“报仇”,已不仅为自己报仇,还为了李大海折辱了师傅要去报仇。
慧真却觉得他能在众人面前吐露儿女心事,毫不扭捏造作,此人当真胸怀坦荡,杨林二童没有拜错师傅,便对他双手合十,行了一礼道:“两位小童日后还请叶师傅多多照顾,我寺中还有要事,不便打扰,我这便带徒弟回寺了。”吴昆山听他要走,十分不舍,道:“我与大师多日不见,大师何不多留几日,你我二人多交流交流。”他在众师弟面前,不再像昨日那般与慧真嬉闹。慧真笑道:“待寺中闲暇时,我再来武当山打搅,吴道长没事也可去少林寺坐坐。”说完也不等众人再留,拉着林萧的手便走下山去。林萧在回去的路上除了之前装扮的假胡须,将头发散了开来,换上之前的书生装扮,与初次进寺时的虬髯大汉判若两人。再到少林寺中,已无人认得他,众僧都不知他来历,只听说是方丈出门捡了个书生带回来了。慧真为林萧行了剃度之礼,收为徒弟,法号“智空”,后来成为少林寺的一代高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