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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趾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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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夏的洛阳异常闷热,此时正值午后,当空烈日烤炙着都城中的每一个角落,好像要把一切都晒熔化。

    元曈独身一人走在兴教坊北第一横街上,他紧紧贴着路南侧的坊墙往东走,就为躲在那一丁点可怜的阴凉下面。

    “贺道长已经起身回恒山了,道善大师还在明教坊中搜寻那些遗留在坊的花盆。咱们则先回千金里休整一夜。”

    他打了个哈欠,低头对腰间的瓷瓶喃喃说道,不知尊中的怀荒是睡着了还是没听到,元曈的话没有得到回应。

    此刻元曈要赶在城门关闭前在洛阳东边的永通门出城,他准备先回千金里的家中休憩一晚,第二天一早就前往位于伊汭的贝阙,将这几天遇到的怪事告知洛长川,顺便为怀荒医治伤情。

    “嗖——”

    破空声突然传来,元曈急忙向后急闪,一枚弓箭擦着他的胸前掠过,射在了旁边的夯土坊墙之上。

    “嗖——嗖——”两声,又有两箭继续袭来,因为射得不够准元曈才惊险躲过,他急忙转身窜入坊间拐角隐蔽起来。

    “哪里来的宵小,竟然暗箭伤人!”元曈挽起袖口,向后伸手取下背上的弹弓,同时从腰间布袋摸出几枚弹丸攥在手心。

    对方似乎躲在暗处,元曈方才完全没有注意到箭来的方向哪里有什么人。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头,偷偷寻找敌人所在。

    嗖嗖又来两箭直射到土墙拐角,激起的灰尘差一点迷到元曈的眼睛。

    元曈瞬间气恼到极点,躲在墙后冲着对面大喊道:“有本事就出来光明正大的对阵,何必躲在暗处当小人。莫非你是怕打不赢,才用这种卑鄙手段?”

    可周围除了聒噪的蝉叫声,没有任何其他声响。

    “发生什么事了?”腰间传来怀荒的声音。

    元曈皱着浓眉,将一枚弹丸装进弹兜,右手拉满弓弦说道:“有人在暗处偷袭。”

    怀荒闻言登时回道:“快让我出去,我同你一起应付。”

    元曈心中忖度,怀荒经过这两天不停的鏖战,此时已经伤上加伤,恐怕在他彻底恢复之前已经再禁不起折腾,便低声回道:“你安心在尊中休息,若是我实在应付不来,再放你出来也不迟。”

    “你!”怀荒语塞,奈何自己的自由掌握在元曈指尖。

    元曈见对面不再有动静,但感觉暗处的人肯定还没走,他深吸一口气,顺着街口的方向,猛地伏在地上滚了出去。

    “砰砰”两声,两枚陶制的弹丸如同流星一般自弹兜中射出,直接击向对面一个高大槐树的树冠。

    元曈立马起身,用最快的速度躲过一枚同时射来的长箭,又飞速跃向对面的街口。

    “果然在这树上!”元曈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弹丸再次上弦,随后撑开长臂将弓弦拉满,找准机会又是一弹疾速射去。

    闷响过后,“唔——”一个矮小的身形猛地从树上跌落下来,原来是个身穿青衣的男人。他扶着左腿踉跄站起来,见自己被元曈发现还受了伤,转身就要向东逃窜。

    看来方才的弹丸击中了他的左腿,元曈心中暗道。

    “别跑!”躲进墙角的元曈见那人要逃走,立即从墙角转出来就要追上去。

    “小心他有暗器。”怀荒不忘在尊中提醒元曈,元曈嗯了一声便继续追击。

    只见他飞身一跃,右手在后面搭住对方肩膀用力一拽,对方蓦然转身,原来这个男人脸上还带着个古怪的面具,就好像傩戏中的人物一般。

    元曈用力一掌拍向对方胸口,青衣人因为腿部负伤的缘故,动作虽略显迟缓,但还是抬起手臂挡住元曈这一击。

    “你是谁?为何要暗算我?”元曈顺势锁住男子手臂,一拳又往其胯下挥去。

    下三路的拳法,虽然无耻却高效,怀荒教的。

    对方一惊,猛地抬起右腿抵御,随后用力挣脱元曈的手,另一只手抬起长弓就向元曈砸来。

    元曈急忙撒开抓住对方的手,向后翻腾跃起,躲过了男子的攻击。

    “你这小子和太原寺那两个秃驴,几次三番坏了圣会的好事,先是在修义坊多管闲事,今日又在明教坊捣乱,同圣会作对就是与正义作对,我们自然要把你除去。”对方终于开口,传来的是粗哑难听的声音。

    圣会?元曈心中一惊,看来眼前这个青衣人就是李三继说起的麟趾会成员。

    “哦?原来你就是那个麟趾会的人,麟趾会的人在洛阳城中恶事做尽,已经害死了好几条人命,竟然有脸面自称正义?现在你倒打一耙说我捣乱,我劝你不如趁早伏法,和我去见官!”

    男子呵闻言呵一笑,阴鸷的眼神中满是不屑,“少废话,你别以为你的破弹丸就能伤我多少,就算我受了伤,今日照样取你性命!”

    说罢他左手一抖,突然自袖中甩出一把一尺多长的短剑,猛地就向元曈刺来。

    元曈见状冷笑一声,嘲讽着说道:“又是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倘若你今日不来找我,我也准备去找上你们麟趾的门,把这些事情查个清楚。”

    说罢他侧身躲开迎面而来的袭击,与青衣男子过起招来。

    元曈的身手是怀荒自幼教授,虽然他对拳脚原本就并没有太大兴趣,学起功夫来也是颇为惰怠,但是奈何有怀荒这样一位良师。所谓积土成山,积水成渊,功夫也算慢慢练下来了。

    当然与怀荒的身手相比,元曈的功夫确实不值一提,但较之寻常人他也算得上是个高手。

    这边青衣男子又是一剑刺过来,元曈抬起腿,用脚尖对准对方的踝骨狠狠一踢,同时曲起手臂对其后背就是一记肘击,那男子吃痛向前趄趄趔倾倒,摔倒时还不忘回手勾划,短剑的剑刃将元曈领口划了一道口子,险些触到元曈脖颈。

    元曈想起来都有些脊背发凉。

    原来所谓麟趾会的人也就这种水平,单打独斗连自己都能完胜,元曈起初追击还有些踟蹰,担心不是对方的对手。

    他狠狠瞪着倒在地上的青衣男,把挽着的袖口放下来,一步一步向他走过去。

    “这种蹩脚功夫就敢出来偷袭别人?你们麟趾会是不是太过自信了?”

    元曈刚伸出手要擒住对方,说时迟那时快,“叮叮”几声破空传来,元曈瞬间往后退了几步躲闪,但还是晚了一步,其中一道红影擦过他的脸颊落到地上,他定睛一看,原来是几枚柄上系着红布的柳叶飞刀。

    就在此时,一个同样面带面具的身影自南边坊墙上跃下,将青衣男子挡在了身后。

    只见这人体态婀娜螺髻高耸,左右手各持一把钩子,虽然戴着丑陋的面具,却也掩不住背后风情万种。

    元曈这才察觉对方竟是个女人。

    “果然是结伴而来,连手段都如出一辙。”元曈还在犹豫要不要和女人动手,可突然感觉有些头脚发沉,他摸了一下脸颊,手指上沾着的血赫然有些发黑。

    不妙,看来划伤自己的飞刀上已经淬毒。

    女子轻笑一声,舞起双钩就向元曈奔袭而来。元曈急忙抬手招架,对方身形如同鬼魅,双钩连环套出好似闪电,元曈虽有心抵挡,脚下却如灌了铅一般难以移动,方才的青衣男见势也从地上爬起来加入了战局。

    二人分工合作,女子尖钩直捣元曈心口,男子短剑主攻下盘,短短不到五个回合元曈已经难以支撑。

    在抵御住女子在最后心口的一击后,青衣男右手短剑没刺中,转而左手一记重拳打在元曈小腹,元曈吃劲重重地向后摔倒在地。

    飞刀毒性发作,元曈此刻已经没有一丝力气,艰难地用手撑在地上。

    “让我结果了他的性命!”青衣男一瘸一拐的走到元曈身前,举起短剑就要刺下去。

    女子狠狠地瞪了男子一眼,嗔怒道:“你又自作主张,倘若方才你真杀了他,苍辽大人会轻易饶你么?”

    随后女子屈身看着元曈,嘱咐青衣男道:“先把他捆了带回去,切记不要伤他,等问出他背后的主使是谁,要杀要剐随便你。”

    男子闻言点了点头,然后从怀中取出一捆麻绳,上来就要将元曈绑住。

    “你还不让我出来!”腰间再次传来怀荒的声音,元曈这才反应过来,偷偷伸手要去旋开莲尊的盖子。

    就在这电光石火间,远处传来一阵如雷般的马蹄声。

    元曈与这一男一女循声望去,只见数匹高头大马自横街西面疾驰而来,骑在马上的人皆身袭枣红色缺胯袍,头戴蓝色幞子,背上还都挎着把巨大的陌刀。

    为首的是一匹纯黑的马,马上乘客身穿玄色草纹长衫,一顶赤色软脚巾戴在头上,见到被围攻的人是元曈之后,不禁皱紧眉头,向前一个鹞子翻身,飞也似地便从马上跃下。

    “渊尽胥……”元曈放下正伸向腰间的手,面对着从天而降的渊奭,竟看的有些呆了。

    麟趾会的一男一女见状往后退了几步,“是大理寺的人,我们现在怎么办?”青衣男子转头询问女子。

    渊奭如豹子一般矫健地落到地上,没有留给对方思考对策的时间,扬手挥起陌刀就迎面而上,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语。

    跟着渊奭而来的几个随从立即将元曈扶到一旁的墙根坐下,让他远离战局之外。

    对方来势汹汹,麟趾会的这对男女丝毫不敢轻敌,二人也跃上去全力对战渊奭。

    渊奭的刀法如同秋风扫落叶,刀刃对上双钩短剑火星四溅,还不住发出“铮铮”声响,不消片刻就已经掌控了战局的主导。

    对面二人招招吃紧,眼前这个英伟的男子虽然攻向要害,没有夺命之势,看来是想生擒自己。

    二人心中方寸已乱,完全不敢有一丁点的懈怠。还未过十招,这一男一女已经是满头大汗穷于应付。

    眼看对方再也无力支撑,渊奭加快攻势,陌刀如旋风亦如闪电,逼得对方毫无喘息之机,随从的男子们在一旁不禁拍手叫好。

    在一招泰山压顶过后,长刀自二人头顶劈下,青衣男子用尽全力举起短剑抗住刀刃,巨大的冲击瞬间撕裂他的虎口,鲜血顺着剑柄滴落在地上。

    女子趁着渊奭刀被架住,双钩探出就要攻击渊奭的肋下,渊奭见状冷笑一声,蜂腰轻转便让她这一招落空,随即伸出长腿,一脚踢中女子的肩膀,女子立刻就飞腾出一丈开外。

    见同伴被这狠狠一踹,青衣男心中暗想她肯定受伤不轻,便决心不再恋战。只见他大吼一声,拼尽全力将陌刀推了出去,趁着短暂的时机从怀中抛出一枚圆球,那圆球滚到渊奭脚下登时爆裂,发出一股浓烈刺鼻的迷烟,渊奭捂着口鼻向后退开几丈。

    等到迷雾散尽之后,方才的一男一女早已经消失不见。

    “如此下作的招数,想要捉到他们属实不容易。”渊奭掸了掸袖子,望着街巷尽头幽幽说道。

    ”常徽!”他抬起手来召唤一声,方才扶起元曈的一个青年男子立刻应声抱拳听令。

    “渊司直!”

    渊奭将陌刀收回背后,大步走到众人面前,对着唤作常徽的男子说道:“你带着几个弟兄,顺着这条横街追查刚才两个人的线索,看能不能发现他们的老巢所在。”

    “属下得令!”常徽立即开口应道,同时身后的几个随从也跃上马背,立刻就要出发。

    “等等!”渊奭叫住已经转身欲上马的常徽,“切记不要打草惊蛇,这伙妖人谨慎得很,有消息马上到府中回我。”

    “司直请放心,我们会换掉行头暗中留意,必不会让他们有所发觉。”

    渊奭又抬起手嗯了一声,众人便放开缰绳朝着东边奔袭而去。

    元曈看着眼前这群人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有些一头雾水。这个渊尽胥到底是什么人?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做问过他。

    渊奭快步走到元曈面前,蹲下身去,看着元曈脸上的刀伤,他眼神中满是关心与好奇:

    “元兄的伤是否有大碍?我见你嘴唇发紫,好像是中毒了,你怎么会被这两个人围攻?”

    元曈点了点头,艰难地抬起眼皮看着渊奭,意识已经有些模糊:“我……我走在街上,莫名就被这两个人在暗中偷袭,不小心……中了他们的飞刀,刀刃上有毒……我……”

    接下来的话还没说完,元曈却已经没有了意识,两眼一翻就已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