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猼夷遇到劲敌连番受挫,盛怒之下妖力爆发,它身上的火焰燃烧得愈发旺盛,看来已经准备与对方同归于尽。
而白衣道者此时变幻剑招,手腕翻动几下就要抽回玄色长剑,可手中的剑如同被磁石吸住一般,紧紧陷入妖兽的骨肉之中。
“嗯?”道士不由低声质疑。
转念之后,道者松开手中长剑不再纠缠,同时向后翻跃出三丈开外。
只见他左手捏诀,右手自腰间抽出一把拂尘,隔空向猼夷横扫过去。
一股刚劲的气流登时从拂尘中喷涌而出,如同巨浪般硬生生击打在猼夷头颅上。妖兽猼夷本就负伤,此刻再次遭受拂尘的痛击,身体已经有些摇摇欲坠。
“魔入心窍,看来已经无可救药。不如直接了结了它。”怀荒低语道,随即吃力地举起环首刀,艰难地向猼夷的方向走去。
只见他将左手食指割破,数滴鲜血浸入刀刃,古旧的刀身上刹那间又淬起一层火焰,与在嘉庆坊对战渊奭的手段如出一辙,随后他飞身而起,扬起刀锋直指妖兽的脖颈。
猼夷此刻已经被白衣道士斗得神志不清,哪能注意自背后而来的偷袭。只听闻破空之声传来,它猛然转身就用长尾横扫过去。
怀荒将环首刀奋力抛出,一道红光闪过,猼夷的长尾登时被斩断落地。
猼夷断了尾巴吃痛,已经恼怒到极点,它作势又要冲向怀荒。身后的道者见状疾驰到猼夷身后,挥起拂尘劲扫它的后肢,拂尘同时缠住猼夷两条后腿,妖兽顷刻便失去平衡,“轰”的一声翻倒在地上。
“就趁此时!”道士急忙向怀荒呵道。
怀荒明白道者话中意图,只见他双手一起握住刀柄,运足全身的力道,大喝一声拼向猼夷的脖颈劈砍下去。
“喀”的一声手起刀落,妖兽头颅如同断线的风筝般滚到了地上。
与此同时,吸住道者双剑的力量瞬间消失殆尽,他抽回缠在猼夷腿上的拂尘,两把长剑也同时从猼夷的尸体中抽出,如流星般飞速插回背后剑鞘之中。
而猼夷失去头颅的尸体倒在地上,不消片刻便随着熊熊烈火化作一团焦灰。
“善哉……”道善在旁目睹了白衣男子与怀荒斩杀猼夷的过程,不忍地闭上眼睛。他本想能通过术法驱走妖魔,无奈最终还是通过杀戮才能解决。
“这妖兽太可恶了,作怪也就罢了,还会玩火自焚,害小道的拂尘都被烧焦了。”
白衣道者又理了理衣襟,走到三人跟前,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语气颇带调侃地笑道:“妖兽这么凶险,诸位侠士真是‘艺高人胆大’,这下可是吃到苦头了?”
元曈听得出他语带讥讽,但貌似眼前的年轻道士好像并没有恶意。况且如果不是他在危急时刻伸出援手,他和怀荒道善三人恐怕此时已经进了猼夷肚子中。
“多谢道长相救,我们三个确实鲁莽了,请问道长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也在这里?”元曈恭敬地问道。
白衣道者闻言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元曈的问题,“我从外乡到京师来,才路过邙山就听到这边有打斗之声,我便跳上树梢远眺,好不容易才发现这里。你们呢?又是怎么遇上这么个凶猛的妖物的?”
元曈便将三人姓甚名谁,连同猼夷作乱的事从头到尾说给道士听。
”黑狗所变化的妖兽……这事听起来很蹊跷,猼夷这名字我隐约在经书上见过,但那是上古时传说中的东西,怎么会好端端的出现在洛阳呢?”道者托着下巴,走到猼夷的头颅前苦思道。
“可能与星象丕变有关。”怀荒也随道士一起,他蹲下身捡起地上的头颅说道。
猼夷的头颅在与身体分离不久,就变回了原来黑狗的头。而且头上的角已经完全消失,光秃秃的头顶上只剩两只趴下的耳朵。
“难道斛律兄也懂星象?”道者闻言反问,脸上难掩惊讶的神色。
怀荒轻轻摇了摇头,“我也只是略懂皮毛而已,但是荧惑星错位闯入太微垣,这肯定不符合常理。”
“这么看来,师尊说得确有其事……”道士陷入沉思,不禁喃喃自语。
“道长的师尊说什么?”一直没有说话的道善见眼前道士支吾,忍不住问道。
道士回过神来,连忙解释:“没什么……贫道只是觉得奇怪,如方才元兄所言,修义坊裴老丈家中的狗已经养了十余年,怎么会一朝化作上古妖兽?”
道善见这道士言辞之间有所顾忌,暗想恐怕修仙门派也发觉到了一些端倪。有人相助总是好的,他遂把明教坊中梦魇之事也一同说与他。
“洛阳城中竟然还有梦魇作怪?不如我现在就回仙府去请师尊师叔一起下山!”年轻道士听完道善的描述,忍不住惊呼。
道善已将所知尽数告知对方,但对方也还未自报家门,他便追问:”既然已经知晓贫僧的来历,不如道长也坦诚相对,说说你究竟师从何方高门,又从何而来。”
“这……也好,反正今日相识,正是你们佛家所谓的因缘际会,小道也就不再隐瞒来历了。”
道士思量片刻,对道善说道:“昨日小道自定州曲阳县出发,想必大师应该猜到我从哪座仙山而来了?”
和尚眉头微皱有些为难,佛经上没有写过这种东西,他可不知曲阳县有哪座‘仙山’,便立刻回道:“贫僧对方舆地理并不熟知,道长还是直接说吧。”
怀荒闻言,在一旁默默说道:“定州曲阳县……如果怀荒没有记错,曲阳县正是北岳恒山的所在。魏朝所建的北岳庙也在此地。”
道士听完连忙拍手惊叹,“看来这位斛律兄不仅武艺高超,学识也同样渊博。你说得正是,小道姓贺名迢,表字虚亭,正是师从河北恒岳中的总玄仙府。”
“贺道长莫非是神仙?”元曈在一旁听贺虚亭说自己来自什么仙府,不由地惊问。
贺虚亭尴尬耸了耸肩,摇头笑道:“恒山总玄仙府是地界三十六洞天之一,府中除了师尊和几个师伯师叔已得道成仙,其他弟子皆是修道之人。说来惭愧,小道也只是个资历尚浅的小辈,目前还未修成正果。”
元曈噢了一声,上下打量了眼前的道士一番:“也难怪呢,我看道长和在下年纪差不多大,哪里有这么年轻的神仙?”
贺虚亭闻言先是面露惊色,然后捧腹大笑,这突然的举动让元曈有些不明就里。
“道长突然笑什么……”
贺虚亭走近元曈,绕着他走了一圈,神秘兮兮地说:“你怎么知道我很年轻?”
元曈更是摸不着头脑,连忙说道:“莫非是我讲错了?可你看起来总也超不过三十岁。”
贺虚亭又是一阵狂笑,过了好一会儿才又说:“那元兄不妨猜猜,我和你年岁相当的时候,这天下正在干什么?”
元曈挠了挠头,心想这个叫贺迢的道士虽然剑法高超,看起来像个谪仙,但是说起话来有些疯言疯语,“元曈不知道……”
“我和你这么大的时候,始皇帝赵政正在征讨六国!”贺虚亭挑起眉毛,故意提高了声音大笑道,元曈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你……你!道长不要愚弄我,让元曈来算算。”说罢元曈掰着手指数了一通,认真说道:“秦始皇统一六国那可都是快九百年前的事了,你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
贺虚亭拍了拍元曈肩膀,“不然元兄认为凡人若想羽化登仙,岂是几十年一百年就能达成的么?”
元曈用余光看了身旁的怀荒,自己身边也有个一百多年前的人,这个贺虚亭的话也并不是不可尽信。
“话是如此,可道长说的都是真的吗?”
贺虚亭肯定地点了点头。
“那既然前辈都这般年纪了,还是不要这么称呼晚辈了,直呼我的名字就行了。”
“所谓称呼只是一种形式,怎么叫都无妨。”贺虚亭看到元曈手上的骨韘,突然话锋一转,“元兄手上的这枚扳指看起来非同一般,能否借小道一观?”
元曈侧首看了怀荒一眼,怀荒朝他点了点头,元曈便将拇指上的骨韘取下,小心翼翼地递到贺虚亭手中。
贺虚亭将骨韘轻轻摆在掌心端详起来,“通体白色微黄,灵蕴非常,看起来是神兽骸骨所制,这东西看起来年岁比我还要大不少,真是个十足的宝物。”
“得缘一位朋友所赠,说它可以防身。可是我还完全不知道怎么完全使出它的力量。”元曈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也许方才他的表现,确实没有发挥出骨韘真正的力量。
“真是个慷慨的朋友!这枚扳指灵力强大,元兄恐怕要时常琢磨调和,才能真正将它的力量完全释放。”
言毕贺虚亭将骨韘还给元曈,随即向怀荒道善问道:
“妖兽已经死了,不知几位现在现在有什么打算?”
道善双手合十从容说道:“方才贫僧与斛律施主已经商量过,先回修义坊裴老丈家,将猼夷的事与主人翁交代。然后再去明教坊中解救被梦魇缠身的人,贫僧的师弟道通正在那里等候。”
贺虚亭连忙跟着说:“斩妖除魔也是我们修道之人的本分所在,所以小道有意一同前去。不过此时我要先去拜访故人,事了之后我会前去明教坊与诸位汇合。不知几位意下如何?”
元曈拍手叫好,“那自然是好,道长术法如此高超,遇到再棘手的妖怪也不用担心了。”怀荒和道善听到元曈这么说,也欣然点头答应。
“那我们在明教坊再会,此番就先在此别过。”说罢贺虚亭便向三人抱拳辞别,随后他双手捏诀,瞬息化作一道白光直冲云霄而去。
“好厉害的道士,真是来去如风。”怀荒看着天上划过的白光,良久才道出这几个字。
“我们走吧,回都城修义坊。”道善用刚才的麻袋将黑狗的头颅包裹起来,旋即搭在肩头就往回走。
三人便动身原路返回洛阳城,此时已经濒临酉时,几人不禁加快脚步,他们要在安喜门关闭之前返回城中。
“斛律施主哪里去了?”过了一会,走在最前面的道善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不对,回头一看,只有元曈一人紧随在自己身后,而怀荒已经不见踪影。
元曈笑着回答道善,“他有事要返回千金里我家中,方才在一条小路先离开了,我们就可以。”
原来方才与猼夷数次鏖战,怀荒此时心神激荡,虽然硬撑着最后将妖兽斩杀,但元神已经疲惫不堪。他刚才偷偷与元曈耳语,趁道善不注意便钻回了元曈腰间的莲花尊中修养心神。
道善闻言没有继续追问,心中却隐隐知晓元曈并没有讲实话。可他此时也受了伤,已经没有心思再去琢磨这些,心想随他去罢。
“大师的伤势好些了吗?”元曈见道善不再说话,便加快脚步跟上来与他并行。
“只是小伤,现在已无大碍,稍作休息便可以。”
“关于妖兽附于黑犬身上,大师心中可有什么头绪?”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头绪,恐怕要到明教坊调查之后,抽丝剥茧才会水落石出,元檀越呢?有什么看法吗?”道善反问元曈。
“大师不用檀越檀越这么称呼,叫我元玄晦或者元二就好了。”
道善听到这里,侧过头打量元曈,“元二……原来檀越家中还有长兄?”
元曈有些黯然,随后又强打起笑意,“或许应该说曾经有,不过十四年前他和阿耶一同被朝廷招募,前往辽东征战高丽叛乱,在那之后再也没有回来,恐怕早就死在战场了吧。”
道善见元曈如此,知道自己一番话勾起他的愁思,便宽慰元曈,“是贫僧唐突了,让你谈起往事。这么多年过去了,想必令尊和令兄一定早登极乐世界,施主也不用再为此哀愁。”
元曈打起精神,望着道善笑道:“希望如此,借大师吉言。人世间又能有几年是太平日子呢。”
道善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接下来的路程二人一路疾行,终于在酉时之前赶回了洛阳城,此刻已经距城门关闭的时间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