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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惨白,夜风刺骨透冷。
聂楚荆缓缓睁开眼睛时,触目还是那方两人之高的黑色铁门,上面铆钉星布,四面的墙砖缝起伏不平,偶见有黑岩凸出,岩中稍渗着些水,看起来年月不短。
他抬起头,侧目望了望窗子,那窗外一轮圆月,既冷又白,不偏不倚,月光似一张莹落的薄纱罩在他身上,有点寂寥,却又有点暖。
他试着动了动手腕,手腕处便传来一阵剧痛、拉扯般的无力,身侧传来一阵“喀啦啦”的声音。
他站立着,两条浸过黑水的铁链绕着他的手腕缠过五圈,再牢牢钉在墙上,这声音便是他扯动铁链发出的。
一条更是粗大的链子缠绕过他的腰间,牢牢钉在后方的石墙上,他全身衣服分布暗红不匀的血迹,腰间佩剑已不在。
这是他第二次醒来,仍如第一次醒来一般,在这黑暗的地下牢笼,内力紊乱,胸中一口真气正在持续涣散。
他笑了笑。
沉重的铁门响了一下,被推开了,来人身姿卓越、头上翡翠金冠,面容冷峻,森然道:“想清楚了吗?”
聂楚荆轻笑了一声,道:“暝幻宫主,手段便就只有这样了么?”
一阵掌风袭来,到胸前就处蓦然化做数十条黑蛇,蛇口一张,万毒钻心。他吐出一口鲜血,有不少沾到了他的衣襟处,又多了几道血痕。
在他陷入昏迷前,脑中闪过一道光芒,回忆起这几天的遭遇。
三日前。
在开始第三局术法比试之前,离痕宫主示意白舒眉与贺千曲先稍事休息,半柱香以后方开始。
众人见稍有闲隙,便攀谈起来。
埙殇在柷音的疗伤下,内息逐渐回复。她听得两人要比试术法,不由得叹了一声,与柷音低声交谈起来:“伏琴师姐若要动用第三阶,恐怕千曲负伤不会比我轻。”
柷音沉默了一阵,道:“师姐不太可能动真格。”
当是时,金雀夕、聂楚荆等人正站在她们身边,金雀夕忍不住开口问道:“可否请问埙殇仙子,这暝幻宫的术法,何为三阶?”
埙殇心下感激方才血魃一事聂楚荆出言提点,对玄剑山庄众人颇有好感,犹豫了一阵,便坦然道:“暝幻宫术法难以细说,概而言之,大致是有‘四言、三阶、二品、一绝’四种。”
她顿了顿,接道:“四言为:引物、瞳术、轻诀、召言。引物之意便是引外在之物,譬如方才的‘引魂尘’,是其中之一。需要熟知酒、茶、调香、甚至各种毒物,方能提炼出各种术法所需之物。”
金雀夕点头道:“这么说来是术法的基础了。这四言中‘瞳术’我时常听闻,这也是四言之一?”
柷音接道:“不错。暝幻宫中,各术法并非独立使出,需根据实战时搭配使之。”
埙殇点头道:“这瞳术之后,便是轻诀。细说繁冗,概而述之,轻诀其实是利用五行变化,用灵力结印诀,化五行之物于有形、或致幻。”
她见金雀夕似懂非懂,便在俯身用右手在砂石地上随手画出了一道弯曲之纹,道:“请看。”
金雀夕仔细看了一阵,见只是普普通通一道浅砂石,没什么特别之处。
他想了想,自己也在旁边依样画葫芦,画了一道曲线,正想说什么,忽见埙殇所画的那道曲线隐约间有色泽变化,心下一奇,赶紧再凝神观之。
只见那曲线忽然越变越暗,竟然一下子活动了起来!一条灰色细蛇倏然腾空而起,直扑他面门而来,他低呼了一下,反应过来,以掌劈之,那蛇便应掌声而落,掉在地上散成了一堆沙土。
埙殇笑了笑,道:“这便是轻诀的一种。砂石属土,蛇也是出于土,我结了印诀,用些许灵力注入,短暂产生变化,此是幻术、也非幻术,但只消瞒过你眼睛一刻,我便有机会动手。”
金雀夕摇了摇头道:“我中过伏琴仙子的幻术,这点教训我倒是还有的。你在画那曲线时,我已暗自戒备,料想不该如此。”
石墨寒“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聂楚荆道:“她右手画曲线的时候,左手放在身侧,朝你的位置散出了些许引魂尘。你凝神看她画曲线,并未注意,已吸入了些许粉尘。”
埙殇微笑道:“没错。这就是我柷音师姐所言,术法并非独立行之,而是搭配而行。”
金雀夕沉吟道:“这个轻诀,看起来不需要借用器灵,威力却不怎么样?”
埙殇摇了摇头道:“虽然轻诀属于最基础之列,没有动用器灵,但若借助器灵之力,便是锦上添花。只不过,我门中却曾有一人,她从未使用任何器灵,单单凭对轻诀炉火纯青的运用,便已至尊者之境。”
聂楚荆眼中一凝,道:“可是沧溟尊者?”
埙殇讶然,似乎没想到聂楚荆会懂得这个名字,点头道:“不错。沧溟尊者的确是本门中把七百二十种轻诀运用至炉火纯青之人,便已足够威慑五界九州了。”
金雀夕往高坛上打量,问道:“哪个是沧溟?”
柷音与埙殇都笑道:“尊者已有多年不在宫中,行踪飘渺,我们师尊亦甚少见她。”
埙殇接着道:“如此便是轻诀一说,四言中剩下的便是‘召言’。这个也甚好解释,其实就是掌握召唤器灵之印诀。至于‘三阶’,便有些艰涩了,以一言蔽之,三阶乃‘震、迷、控’。一般需动用器灵、或如寒渊鸟那样的神鸟灵体。”
她望了望柷音道:“方才我与柷音师姐的乐器对攻之中,属于三阶中的‘震’字一阶,简言之是用器乐波动震人心弦,乱其内力与灵气。”
“迷阶则在震阶之上,譬如,在这器乐之声乱人真气之后,便能长驱直入,陷人神智于混乱,昏迷难醒。那日伏琴师姐在蓟阳城内便是用了双笙玲,施展了瞳术与迷阶,但她并未使用太多灵力,否则金少侠恐怕不会那么快便清醒。”
她顿了顿,望了望聂楚荆,意味深长地道:“但是听师姐所言,聂公子却似乎完全没有受影响。”
聂楚荆笑了笑。
柷音忽道:“三阶中,迷阶往上我等皆未习得。只因每上一层,修习难于再登一层青天,单单论那可乱人心智的‘迷阶’,已需耗费大量灵力。而控阶……”
她叹了口气,道:“这更是需要耗数倍于‘迷阶’的灵力才能达到,一旦使出,便可操纵那人的喜怒哀乐等情绪,乃至于短暂控制他的心智。”
金雀夕眼皮一跳,道:“这三阶已然如此。后面还有二品、一绝?”
柷音道:“二品之境,我等已难以望其项背。伏琴师姐为我四仙法首席,修习是已到三阶中最高阶,也已耗费了许多精力。二品者,乃是‘灭生’与‘入魂’,我等所知不多,也不敢妄言。更遑论‘一绝’的绝顶之境了。”
石墨寒笑道:“那么我替你妄言一番。离痕宫主方才的寒渊之焰,是‘灭生’之力。至于‘入魂’么……你们宫主尚有一步之遥,并未到达!”
柷音心中一惊,脸上笑道:“对付一只血魃而已,杀鸡焉用牛刀?”
石墨寒笑了笑,也不说话。
半柱香过去,白舒眉与贺千曲互弯腰行礼,开始比试。
白舒眉紫衫翩翩,腰间别上了那一对晶莹剔透的双笙玲,风中清脆作响。贺千曲一身红衣胜火,左手中握了一支白玉寒笛。
白舒眉站立不动,贺千曲知师姐让她先手,也就不推辞,趁一阵微风吹过,身形随之而动。
玉笛先是在手中陡闪了一下,纵身向前,身影三番变化,快如电般指向白舒眉身上的几大穴位。
白舒眉下盘未动,腰往后一仰,玉腕灵活如蛇一转,绕过贺千曲手中的寒笛,点向千曲手肘的穴道。
贺千曲随即左手一软,笛子往地上一掉——
这时她身影迅速调整,侧了一侧,右足足尖一勾正下落中的笛子,把那笛子往空中一踢,同时藏在身后的右手忽然向白舒眉撒去一把银色的引魂尘;还不待笛子落地,另一只左脚就往白舒眉下盘扫去。
白舒眉袍袖一挥,拂开引魂尘,双腿点了一点,往上一跃,出手如风,勾住那下落中的笛子,一把握在了手中。
她一举拿下了贺千曲的笛子,正自暗喜,正准备要开口说话。
忽然间,她眼角余光瞥见贺千曲迅速转了个身,撒完引魂尘之后空出的右手向内弯曲,手肘用劲,猛然就要往她下落间的腰间击去。
她当即蛮腰一扭,在空中柔韧地一翻转,双腿在空中转出一道圆润的弧线,喝了一声,蓦然双腿用劲,一脚使去力道,踏向贺千曲的手肘。
贺千曲也不躲闪,也不抵挡,由得白舒眉双腿踏下,手肘顿时发出一阵骨头欲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