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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肃失踪了,失踪了整整半个月。
下人来报发现陆肃踪迹时,天空正巧响起了闷雷,天色骤变,倏尔下起了瓢泼大雨,孙若顾不上雷雨,命人即刻备好马车,寻找陆肃。
孙若是在宋溪的墓前找到陆肃的,彼时陆肃已是烂醉如泥,蓬头垢面,胡子拉碴,在大雨中倚着宋溪的墓碑絮絮叨叨地说着他们相识相知的过往,脚边是一堆东倒西歪的酒壶。
短短半个时间,陆肃清减了不少,两颊微微凹陷,面容憔悴,雨水重重的打在他身上,他却像木偶般毫无感觉,孙若不由地一阵心疼,打开伞从马车上跳下向陆肃飞奔而去。
孙若撑着伞走到陆肃身边,陆肃察觉身旁来人,抬头向上看去,见是孙若,呵呵地傻笑起来,打着酒嗝,醉醺醺地说:“阿若,你……你来啦,你也来看溪儿啦,溪儿她……她看到我们来,一定……一定会很开心。”
孙若蹲下去为陆肃撑伞,眼泪止不住地掉,带着哭腔摇头道:“不会的,宋溪姐那么爱你,看到你这样颓丧,她一定不会开心的,她会难过,会很难过很难过。”
听孙若这么说,陆肃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口中念叨:“那怎么办,那怎么办?”旋即端坐好身子,胡乱整理了下散乱的发髻,用手抹了把脸,抓着孙若着急问道:“这样呢,这样有没有好些?这样溪儿看到应该不会难过了吧?”
看到陆肃这样,孙若更难过了,哭着安慰他道:“肃哥哥,逝者已矣,生者当如斯,宋溪姐九泉之下若有知,一定不想你这样的,你振作一点好不好。”
“振作,我该怎么振作啊?”陆肃低喃着,重新瘫倚着墓碑,拿起一旁的酒壶,喝着混杂着雨水的烈酒,指着自己的胸口,颓丧无力地醉说道:“溪儿不在了,我这儿好像一下子空了,也怎么也聚不起力气,你说,我该怎么振作啊?”
孙若红着眼眶,扔了伞,双手捧正陆肃的脸,心疼地看着他,带着浓重的鼻子道:“宋溪姐不在了,我很难过,所以我知道你更难过,但你不能沉迷悲伤,你转身看看,你身后有我,有陆伯伯,还有整个谷江城,我们都需要你,所以你一定要振作,为了我们这些需要你的人。”
雨水迅速打湿了孙若的衣衫,水珠沿着她的耳旁的碎发往下滴淌,她的话让陆肃的酒醒了一半,他怔愣了半晌,似自言自语般低声道:“对啊,我还有你们啊,可是怎么办?可是怎么办?我……我还是……好想溪儿啊。”
陆肃碎碎低语着,眼前越来越模糊,不知是醉死过去还是因多日未曾好好休息而体力不支,突然失去知觉,等他醒来已经身处谷江城的陆府。
那天雷雨,陆肃昏倒在宋溪的坟前,整整昏迷了五天,孙若担心他触景伤情,待在陵城会一蹶不振,于是带着昏迷的他连夜赶回到谷江城。
陆肃醒来后仿佛变了个人,每日浑浑噩噩,不是流连酒肆就是混迹赌场,总之到处寻开心,哪里热闹往哪儿凑,全然不管城中繁杂的事务。
老城主和孙若知他是痛失所爱心中悲切无处排解,所以心性暂变,总想着过段时间就好了,故而从未多加过问。可谁知,陆肃一消沉就是三个月。
一日,陆肃像往常一样烂醉在酒肆二楼,酒桌上满满的全是喝过的和未开封的酒坛,他朦胧着眼睛趴在酒桌上,一手还不忘抱着一坛酒,嘴里含含糊糊地道:“溪儿,溪儿……你怎么站的那么远……”
这时,孙若突然从楼下急冲冲地跑了上来,满脸的失望和愠怒,看到陆肃醉生梦死的模样什么没也说,只是站在他旁边拿起桌上的酒坛,把里面的酒悉数浇到他的头上,一坛、两坛、三坛……孙若浇完酒便摔了坛子,不一会儿,桌上的酒坛子就没了。
地上满满一地的碎酒坛子,一旁的看客无人不识城主府的陆肃和孙小姐,只是看这架势,也没人敢上去拦着孙若。
陆肃在孙若淋他第二坛酒时就已半醒,伸手半挡着酒水,面色不悦问道:“你干什么?”
孙若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依旧朝他身上倒酒,冷冷回道:“我能干什么,我在帮你啊,你不是想喝酒吗?那就一次性喝个够,喝好了就给我振作起来,好好生活。”
说着,孙若倒完桌上最后一坛酒,狠狠将坛子摔在地上,红着眼眶对陆肃大声吼道:“喝够了吗?不够就叫小二再上酒,今天你就是醉趴在这儿,明日也得给我打起精神去处理城中事务。”
陆肃微恼,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嘴里念叨着“疯了、疯了、你疯了”,绕开孙若向外走去。孙若没有拦他,只是在原地一个劲儿地掉眼泪。
陆肃刚要下楼,一个穿着城主府护卫服的男人火急火燎地冲了上来,差点撞倒他,他刚想接着往下走,只听那护卫对孙若急声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孙小姐,老爷病情忽然加重,管家喊你速速回去。”
老爷?城主府的老爷除了他父亲还能有谁?什么病情加重?他父亲一向身子骨健朗,什么时候生病了?而且还加重了?陆肃心乱如麻地想着,酒顿时就醒了。
孙若听到小厮的话,连忙向楼下跑去,陆肃见状一骨碌抓住她的手腕,担心问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了,什么叫‘老爷病情突然加重’?”
孙若反抓住陆肃的手,心中对他颇感失望,没有回答问题,而是语气略重地说道:“你若希望陆伯伯多活几年,现在就同我回去。”
陆肃和孙若匆匆回到陆府,陆老城主失去意识躺在床上,房中站着三四个大夫走来走去配药方,抓药嗅药,孙若抓着一个年老的大夫问到情况如何,那老大夫闭目轻轻摇头,叹了口气道:“情况不妙,情况不妙呦。”
孙若当下没忍住落了泪,想抓住救命稻草紧紧抓住老大夫,跪下哭道:“大夫,你一定要救活他,一定要救活他啊。”
老大夫忙扶起孙若,眉头紧蹙无奈道:“小姐莫要如此,真是折煞老朽,城主为了满城百姓殚精竭虑,老朽自当尽力而为,只是能不能活得看城主能否挺过今晚了。”
孙若不解大夫的意思,疑惑地盯着他。
老大夫耐心解释道:“城主心疾由来已久,加之近日积劳忧忡,引发心疾加重,我虽已施针为他疏通心头淤血,但城主年事已高,身子骨大不如从前,明早若能醒来,兴许还能撑个数月,如若不能,只怕悬咯。”
听完大夫的话,孙若只觉得有个闷雷在头上炸响,让脚下不稳,身形微晃,还好陆肃扶住了她。
孙若自小在陆府长大,陆伯伯对她亲如己出,她还没为他尽过什么孝道,他怎么就病得这样厉害。
陆肃扶好孙若后,缓缓走到陆老城主榻前蹲下,看着床上形容枯槁、气息微弱的老者,紧紧握着床上人的手,神色戚戚,眼眶殷红,一字一顿问道:“父亲一向身体硬朗,何时患的心疾,我竟不知?”
孙若掉着眼泪,抽噎答道:“陆伯伯四年前常时感到胸闷气短,心口微微钝痛,以为是过于操劳所致便没放在心上,没想到胸痛的愈发厉害,请大夫看了才知患上心疾,陆伯伯怕我们知道后会担心他,便让身边的人瞒着,我也是前不久看到厨房的药沫渣子追问管家才知道的。”
顿了顿,孙若又说道:“陆伯伯患有心疾本该静养,他原是想等我们从陵城经商历练回来后将城主位并城中之事交给你,只是没想到我们在陵城待了这么久,更没想到你和溪姐姐会发生那么多事。从陵城回来后,你因溪姐姐之死消沉颓丧,陆伯伯只好将授继城主位之事延后,带病处理城中繁杂的事务,他既要忙于城务,又担心你会从此一蹶不振,操劳忧虑之下这才心疾加重。”
自责、歉疚在胸腔弥漫,像一块大石压在胸口上,陆肃用手捶打着自己的脑袋,懊悔哭道:“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不孝!不知父亲重病,未能帮父亲分担重负便算了,还如此不争气让父亲徒增烦恼。”
孙若看他这样,心生疼惜,也忘了之前生他的气,吃力地抓着他的手,不让他伤害自己,哭着劝慰道:“肃哥哥,你别这样,我们都不想这样的,陆伯伯尚在病中,城中有一大堆事务亟待处理,你若再伤了自己,那我该怎么办?”
孙若的话有效制止了陆肃手上的动作,让他冷静下来,他是谷江城的少城主,肩上所负担子何其重大,陆家不能再有人出事了,否则,谷江城该乱了。
陆肃和孙若静守在陆老城主的身边,一刻也不敢懈怠,心里默默祈祷着陆老城主能够安然醒来。所幸,第二日天蒙蒙亮时,陆老城主的手指微微动了动,陆肃察觉,立刻差人去叫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