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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月朗风清。
周姨娘屋里。
“你们都下去安置了吧。”周姨娘从佛堂出来,对陈婆子和丫鬟道。
小丫鬟心生疑惑,“今儿这么早?”
陈婆子喝道:“你个小贱蹄子,让你早点休息了还不好?还不快下去。”
小丫鬟被她吓跑以后,她道:“我瞧着姨娘脸色不大好,可是身上不舒服?要不我去库房悄悄拿点……”
周姨娘摆手,“不用了。以后你也再不可这么做,万一被人抓住了……”周姨娘的眼睛往窗子方向看去,似是透过紧闭的窗户可以看到外面一样。半晌她才回神,握着陈婆子的手道:“大太太的手段你也清楚,生,不,如,死。”
“姨娘。”
“来,我们到那边坐。”随即拉了陈婆子坐到床上。“这么多年,只有你真心为我好。我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说着她拿过枕头边儿上的一个紫檀多宝格方匣,“这里面还有几样像样的首饰,都给你了吧。”
陈婆子受宠若惊地瞪大了眼,但一转念,她却急得大哭起来:“姨娘,您不会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日子好活,在交待遗言吧。可怜的人啊!”
“陈婆子,瞎说什么呢?”周姨娘险些被她逗乐了,但终是笑不出来,随后眼睛里还泛起了泪光。她安慰说,“我听说你侄儿前几日病了,你兄弟家又生计困难,就一根儿独苗,还是得看大夫吃药。”
“嗐,穷人家的孩子命硬,听说身体都快好了。”陈婆子又推拒回去,“姨娘的心意我领了,姨娘留着自己戴吧。”
“自己戴?我戴给谁看?老爷还在的时候,就不曾多看我几眼,何况现在人不在了。还有我都说给你了,哪还有收回来的道理。”周姨娘又塞给她,“你不是还有个小女儿没出嫁吗?留到将来,给她做嫁妆也好。”
“这……”陈婆子老脸上倒都是笑容。
“你别觉得不好意思,”周姨娘真诚地道,“我虽有女儿,但人家有的,比这个更好。这是老爷生前随便赏的,也不是特别的贵重,望你也不要嫌弃。”
“姨娘说的哪里话,您们主人家拔根寒毛儿,都比我们的腰还粗呢。我偷着乐还来不及,哪敢说什么嫌弃。”
“那快些收着吧。我也乏了,你下去吧。”
陈婆子答应了一声,高高兴兴地去了。
屋里独剩她一人,周姨娘眸中滴下泪来。
她心一横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药瓶,仰头就要喝下毒药。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真气荡开窗并打落了药瓶。
“柳氏把你当棋子,你甘心就这样死了吗?”一道清扬悦耳的声音飘了进来。
早就吓得站起来的周姨娘道:“什么人?你是谁?”
闵扶兰此时就立于芭蕉下,遂胡诌道:“我乃蕉下客。”
“蕉下客?你什么目的?”
“紧张什么?你又没有什么值得我图的。救你是因为,我既事先知道你要死,故而不能不救。”
“救我?”周姨娘低低地笑了,“没人能救得了我。”
“我可以。”
“你?”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随着轻声诗吟声,一个白瓷瓶飞进屋来,缓缓落在桌子上。
“我蕉下客好打抱不平,除暴安良、惩恶扬善。桌子上的丹药名为归元丹,修仙的人若是受伤,吃下一粒,即可恢复元气。但普通人若吃了,三天之内,气息全无。即为你造成一种假死的现象。我再找时机把你的身体带离出去,到时候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而你又可以不用死。这样岂不好?”
“真的……可以这样吗?”
“骗你干什么?”
周姨娘忙对着窗外跪下磕头,“多谢仙人。”
“起来吧。”
“仙人可否现身一见?”
闵扶兰微微一惊,旋即道:“你不怕我吗?”
“仙人再生之恩,小妇人无以为报,怎么会怕仙人呢?”
闵扶兰此时还是一身家常衣服,不便相见。于是就推脱道:“还不是你我见面的时候。对了,你可有什么落脚的地方,到时我好把你带往那里去。”
周姨娘道:“几年前我倒是在杏花巷置了一处院子。”接下来,她把具体的地址说予蕉下客。
再然后,蕉下客也离开了。
翌日。
小丫鬟进来伺候她梳洗,却见周姨娘死在了床上。于是吓慌了,喊叫了起来。
很快的,府里上上下下就都传遍了。
朝辉堂,柳氏照常洗漱穿戴,准备去给老太太请安。德寿堂,老太太亦是一点也不意外,还问蔡嬷嬷道:“可是服毒死的?”蔡嬷嬷回说,“滚落在地上的瓶子里残余的毒,马大夫验过,说是鹤顶红。”老太太“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幽兰轩,是闵卿兰的住处。
她听闻噩耗后当即就哭了起来。
她的乳母林妈妈劝道:“姑娘,您别光顾着哭呀,好歹去看一看。”
她用帕子擦着眼泪道:“我不能去,我早已记到了母亲名下,是母亲的女儿。这厢让我去哭姨娘,不是……不是让府里的下人笑话我就是个庶出的姑娘。”
“哎呀,这都什么时候了,顾不得了。再说,若您不去,回头老太太知道了,还当姑娘是那铁石心肠的人呢。姑娘去了,还能博得个孝女的名声。”
闵卿兰听了这话,才起身一面吩咐丫鬟去老太太、大太太处说一声,今儿早不来请安的原因;一面又由林妈妈等人陪着往周姨娘屋里来。
进屋看了,她再假意,也被触动,难免落泪伤心。
这时,闵直松也赶了来,搂尸大哭不止。
德寿堂这边,除了他们兄妹,众人都来齐了。
柳氏正在征求老太太的意见,“眼下丧事怎么办?”
“小丧不必惊动太多的人,亦不要久停,便不要挪去家庙那边了。前院的陋室斋,原本是方便西跨院到前院的连廊,后来,在过前院这边廊的列柱间砌上了实墙,成了一排厢房。也把前院和西跨院隔断了。出了前院就是西角门了,此门占据了倒座房西头的一间地儿呢。你就把陋室斋明间收拾出来停灵,三日后从西角门出去,闵家坟茔里找块地,埋了罢了。”
柳氏都点头。
老太太又道:“她到底是为闵家生养过的,也不可太薄待了她,面儿上还是要做得好看?”
老太太特意交代了句,生怕柳氏小门小户出来的人,做起事来小鼻子小眼的,让亲族耻笑了去。
柳氏是何等样人,自然听出了老太太的弦外之音,不禁冷下脸来,站起身说要去料理事情,黄氏见状也忙起身告退。
她们走后,有下人来回“京里东昌侯府的哥儿来了!”
老太太一下子喜的坐不住。蔡嬷嬷和朱氏一左一右地扶上她,欲到二门上迎人。一众姊妹跟在后面。
闵扶兰问闵宝兰道:“来的是什么人?祖母这么高兴。”
闵宝兰对她道:“是姑姑的儿子。姑姑嫁进东昌侯府,仅生了这一个表哥,祖母统共就这一个外孙,如今来了,能不高兴吗?”
闵扶兰“哦”了一声,心道:原来是闵湖的儿子。照昨儿听到的秘辛来看,闵湖多半是曾打过胎伤了身子的原因,所以从那以后再没有生育。
闵长兰倏地赶上前去,“祖母,您是不是高兴得昏了头了?从这里到二门那得多远?还没走到呢,表弟已经进来了。您还不如回屋把吃喝的准备好等着呢。”
“哎哟,我真是老糊涂了。”老太太乐道,“大姐儿说得对,走,走,折回去,到屋里等着。”
朱氏笑道:“老太太这一高兴,把我们都给带偏了,竟没有想到。”
蔡嬷嬷也笑道:“说得是呢,还是大姑娘心思活络。”
闵长兰却在心里冷哼:想到的不敢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