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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陆弯弯换母亲给父亲陪床。陆建国的麻醉效果似乎快要过去了,在他昏睡的这两天里,他丝毫不知道自己曾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也不知道家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更不知道自己现在躺在病床上成了一个花钱如流水的四脚吞金兽。真难以想象他要得知这一切以后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陆建国一生都很节俭,在这一点上,两个女儿跟他像极了,对自己抠门,对亲人很大方。
陆弯弯看到床上的陆建国有轻微的挪动时,第一时间去叫大夫。
“这个是正常现象,不要紧张,病人的麻醉效果已经过去了,慢慢滴会靠着自己的意志力恢复行动的,需要一点时间而已。病人的体征一切都很好,心肺功能也很正常,记得用棉签隔一会就给他喂点水,不要大量饮水,会增加他肾功能的负担的。”管床医生检查了一下,没有发现异样,叮嘱了家属几句就退出了病房。
隔壁的病友今天也同样回家休息了,病床又借给了陆弯弯。
陆弯弯躺在病床上,她怎么也想不到一向健硕的父亲生了这么重的病,担心父亲之余,她更担心巨额医药费从哪里来。她也很担心胡瑞,怕他为难。陆弯弯已经有好几天没见到大宝二宝了,作为母亲,她很想念孩子们,更能理解父母对自己无私的爱。
陆弯弯供职的县委幼儿园是个香饽饽。作为公务员的福利,公务员的一代、二代、三代子女才能上这个幼儿园,家长们都很客气,老师们工作环境也比较轻松。如果说缺点,那唯一的缺点就是工资太少了。平时家里的大额开支都是胡瑞去张罗,自己的工资基本够养活自己,给家里添置一些日用品之类的。多余的存款也是胡瑞在张罗。平时,胡瑞会经常给自己发红包,每个月到点都会准时给家用,是一个典型的男主外女主内的家庭模式。
可是,现在老父亲突然生了这么重的病,后续治疗的费用从哪里来?到底还需要多少?自己该怎么办?总不能都指望婆家吧,自己也不好意思开口啊。陆弯弯心思很复杂。
回到自己母亲家的胡瑞,同样彻夜未眠,他担心钱的问题,自己有一部分存款,还有一部分货款没有收回来。五金店下半年准备扩大经营,本来打算带着徒弟在南城小区再开一个分店,这样可以多招揽一些生意,现在两个孩子要养活,马上大宝的幼儿园、培训班都要安排上。从小不能输在起跑线上的思路,现在在县城也是十分普遍了,从小培养,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要比一浪强!家长们争强好胜,孩子们日常两个辅导班是标配,三个辅导班是常态,四个、五个、六个的也不少见。家长也知道这些培训班层次不齐,质量堪忧,可还是身不由己的将孩子送过去。一方面自己可以得到一些宽松和自由,另一方面在与其他家长交谈起来,不至于气短,愧对孩子,以后孩子长大了,如果混得好也不需要感激,混得不好也不至于落下埋怨。
可怜天下父母心,自己为人父母以后,操的心更多了。现在顾不上大小两个孩子,今天一进门看到在学步车的小宝蹒跚着向自己走来,心中无限惆怅,情感的天平很难平衡,一边是自己的岳父,一边是自己的孩子们,而平衡天平的并不是砝码,而是钱。
“胡瑞,弯弯他爸这到底是什么病,病的这么突然啊”胡瑞的母亲,叶兰英是一个善良朴实的女人,街道办主任退休以后在家颐养天年,养儿弄孙,经济上没有负担,精神上也没有负担。
“是啊,我看你那天匆匆忙忙的回来,也没好问你咋回事。”胡瑞的父亲胡铁军也很担忧的问到,到了这个岁数,身体有点小毛病在所难免。虽然也常听说病来如山倒,这也倒的太快了,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爸,妈,弯弯的爸爸是肝癌晚期,住院检查的时候在医院的卫生间里面晕倒了,结果一检查,还有三高,高血压常年没有注意吃药,着急睡眠不好,直接引爆血管了,脑淤血才做的开颅手术。”胡瑞也不知道自己这么描述,病情的前因后果还有逻辑先后顺序有没有错误,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说自己家的事总不如说别人家八卦是非那么轻松。
“这么严重啊,我听说肝癌晚期基本就没得救了,快得很。”叶兰英常年在街道办工作,街道居民、同事之间的生老病死也有所了解,对一些常听说的疾病也有基本常识。
“是啊,咱们楼前面的那个老李,你们记得不?听说是胃癌,前后不到两个月就走了。”胡铁军十分注重身体健康,小区里同龄人的头疼脑热,他都很想问个究竟,不是要窥探别人隐私,只是想有责预防,无则加勉。
“这个病好像还要花不少钱诶,脑淤血开颅得几万,人还可能保住,肝癌还是晚期,这不好搞诶,他爸爸只有农村社保,报销比例不多,能扛得住嘛?”叶兰英对农村医疗保险还是有点常识。
新农合的报销主要可以分为门诊报销、住院报销和大病报销三类,三类报销比例如下:
村卫生室、卫生所报销比例60%;镇卫生院报销比例40%;二级医院搏小比例30%;三级医院报销比例20%;镇级合作医疗门诊报销限额5000元/年。
新脑电图、X光透视、拍片、化验、理疗、针灸、CT、核磁共振等辅助检查项目限额报销200元。手术费起付线1000元内按照国家标准报销,超过1000元按照1000元报销;60岁以上老年人住院治疗费及护理费每天可报销10元,限额200元;各级医院报销比例为:镇卫生院报销60%;二级医院报销40%;三级医院报销30%。
新农合在大医院治疗补保的费用不高,患者自己还是需要承担部分费用,加上治疗过程中,部分药品属于自费项目,昂贵不说,也不一定能够彻底药到病除。《我不是药神》倒买倒卖进口药违法违规,但也确实说明了医药市场的乱象,和普通患者难以承受的身体与金钱之痛。
“这个开刀,以后还要放化疗治疗吧,老陆的身体也不一定吃的消,咱们邻居老李,原来多精神的一个人啊,你看那放化疗以后,整个人都放风筝了,一刮大风,都能倒。”胡铁军突然想到老李的样子,仿佛老李此时此刻正站在他眼前一般,也说明老李的病情确实给胡铁军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了。
“老李有医保的,报销以后家里也拿了不少,听他儿子讲花了大几十万,最后也没把人留住。人财两空啊。”叶兰英也听说了老李家的花费,最后儿子们也是为老李风光大葬,也算是敬孝了。
胡瑞听爸妈这么一说半天没有做声。老李的儿子是县城里有名的人物,黑白两道通吃,做生意打擦边球,这么多年没少赚。说不正规,又有正规的资质,说不正规反正也没有违法乱纪。家底那是相当的殷实,如果说老李家都觉得消耗很大,那对胡瑞这种小生意人来讲很可能是个天文数字。这么一想,胡瑞心理也没底了。两个孩子活泼可爱,大宝二宝一个要爷爷抱,一个要奶奶抱,隔代的疼爱是不一样的。
陆安琪和母亲陆香香回到姐姐家,两人百感交集,聊天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没有重点。他们都不敢触及到重点,想逃避却又无处可逃。草草吃过晚饭以后,忙了一天一夜的陆香香洗漱过后倒在床上不超过五分钟已经鼾声雷动了。
陆安琪睡不着,并不是母亲打鼾她听着睡不着,她发愁父亲的医药费,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在网上搜索肝癌晚期医药费得需要多少,网上说多少的都有,也有的说医保和商业保险都可以报销一部分,但是个人也需要出一部分,不包括自费药。
网上每个患者的病情都不一样,病程长度也不一样,每家人的情况不一样,自然在看病花费治疗上也都大不相同,只能参考,无法复制。
不管有什么区别,唯一相同的就是肝癌晚期花费不少,人还不好。
钱从哪里来呢?姐姐姐夫自己也要生活,县城养育孩子的成本也不比大城市低,为了孩子们的长久打算,姐夫平时肯定也是有一定规划的。俗话说,救急不救穷,陆家如果稍微有点家底,这个时候也不会如此为难,周围没有富贵亲戚,都是穷亲戚,谁家情况咋样掰着手指头都可以说得过来。借钱的可能性不大。
陆安琪从医院出来一会都在想去哪里化缘,可是怎么想都没有个所以然。只怪自己一没技能,二没力气,工地的活做不了,车钳铆电焊又不会,日结工资的活基本都没戏。做家教吧,知识就是力量,知识就是金钱,现在正好也是暑假高峰期。可是,家教的工资不可能按次节,培训中心的课时费一般也会按月结算,也不会按天结算,现在是马上就要用钱,等不得了。
这个时候,手机屏幕亮了,王子默发来微信问在干什么?为什么一直不回微信。陆安琪突然想到,回家都快四天了,手机微信都没有回过,打开微信,信息数量最多的就是王子默发来的置顶。
一直以来,两人的关系一直都还算可以,没有轰轰烈烈,但也始终相互扶持,之前自己提出毕业就结婚,去B市生活发展,王子默并未否认,他是默许的。
按照婚丧嫁娶的民风民俗,两人结婚,男方家少不了要支付一些彩礼钱,有的地方也叫上门提亲的钱。女方父母也不会收这个钱,多数是给女儿带到自己的小家庭去维持日常开销,现在年轻人的花销都很大,少不了需要父母贴补。
既然已经打算毕业就结婚,也见过了王家父母了,现在家里情况特殊,急等着用钱,这笔礼金现在提前预支一下应该没有问题的。
陆安琪能感觉到王子默的妈妈李月梅对她的不友善,也看得出赵阿姨鄙夷的样子,一切都是因为她生长在一片贫瘠的土壤上。王子默的爸爸王兴海对她则更多的是同情,可能是相似的出身产生的共鸣感。综合起来看,跟王子默应该还是有商量的余地。如果不是情况紧迫,自己走投无路,陆安琪是绝对不会跟王子默开口提彩礼这样的要求,在她看来两个人在一起,谈钱太敏感了。这个时候不谈又不行了,病床上等待救命钱的是她唯一的父亲。
想到这,陆安琪解锁屏幕,点开王子默的对话框,她犹豫再三打下了一行字。
“老公,我爸爸突然病了,我一直都在医院。”陆安琪不好意思一上来就提钱的事,她想铺垫下。就这一句话,她都是反复的删除,仔细斟酌以后才点击了发送键。
“啊?严重吗?我是说你这两天怎么失联了。”王子默一时半会不会往特别严重的方向去考虑,他正在复习文学基础,不烧脑,但是背起来也够喝两壶的。文科的东西最好学的是史,最不好学的也是史。
“挺严重的,昨天才开颅。”陆安琪把昨天的情况发了过去。
“哦,那做过手术应该就会好起来的。”王子默想的很简单。他的父母都是老国企的工人,享受着公费医疗。90年代厂子效益红火的时候,普通工人家过年发回来的吃食都是抬着进来,抬着出去。发的鸡鸭鱼肉太多了,根本吃不完,送人吧,亲朋好友基本都是一个厂子的同事,每家都不缺少什么。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厂子里发梨子。一个大竹篓子满满的,吃到最后都烂了还是吃不完。家里从来没有美国香皂洗衣粉,连夏天驱蚊的六神花露水都是发的,没有沐浴乳的年代,是真香啊。无忧无虑的王子默,自然不会往坏处想。
“很难啊,我爸是肝癌晚期。”陆安琪自己看到屏幕上的这行字的时候忍不住又哭了起来,她是真的很无助。
“啊?肝癌晚期啊,那已经很严重了,一般肝癌到了第四期意义不大了。”王子默在家的时候经常会听到哪家的叔叔阿姨突然患了癌症,命不久矣。现在厂子里的效益江河日下,大不如从前,也不发各种物质了,逢年过节甚至连张购物卡都看不到了,不过职工们看病还是到职工医院。在职的职工看病自己是30%,退休职工是20%,80岁以上的职工报销比例更大。周围听到的是因患病而痛苦,并没有因为看病花钱而为难。王子默概念中的肝癌四期意义不大是科学的认知,一种理性的回答。
理性的回答往往让感性的人不能够理解。
“你什么意思,盼着我爸快点死吗?”陆安琪此时是不够理性的,她心中的苦闷无处宣泄。王子默的回答引起了她的误解。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也只是根据常识来回答。那你们准备怎么办?”王子默无心跟陆安琪吵架,她很理解她此刻的心情,父亲生病了,心情难免暴躁,可以理解。
“我们准备手术切除治疗,再放化疗,看能不能好起来。”陆安琪泡了几天医院,说话开始有点像医科生的样子。
“哦,那还是挺复杂的,需要我做点什么?”王子默很明白,现在一切语言上的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还是直接实际点好。
“老公,现在我爸住院急需用钱,昨天开颅之前医院催费,我把我攒下来的8000块都交了,没想到医院花钱这么快,从手术室出来又催费了”陆安琪说了下昨天的情况,让她马上找王子默要提亲的钱,还是有些开不了口。
“医院是这样的,开颅也是大手术,几万块是少不了的,也正常啊”王子默认为的正常跟陆安琪正常的概念相差太远了。
“姐夫昨天交了5万,还不包括肝癌手术的费用。”陆安琪还在铺垫。
“后面不光手术,还需要陪护,如果家里没有人照顾,现在请护工招呼一天都最起码50呢,少于这个数,没人干。”李月梅就是职工医院的医生,王子默从小出入医院值班室,对医院的情况并不陌生。再说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人吃五谷杂粮,谁能保证没个病,没个灾的呢。
“你说的这我都懂,现在最紧要的是要筹钱救我爸啊。”陆安琪不想去想手术后谁照顾的问题,请护工也是他们从来没有想过的,自己正好在放暑假,有时间可以照顾老父亲。这两天不尽快缴费手术,晚一天,父亲就多一分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