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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建国在市区监狱探视完,回家以后想起张钰离去前那黯淡无光的神情,心里难受的好几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寒冬腊月转眼即逝,匆匆迎来正月春节。
这几年,村子里的老人又陆陆续续去世了不少,年轻人也都外出谋生,赚了钱之后大多都选择在城里安家立业,这村子也逐渐变得冷清了不少。
这个曾经聚族而居的村子里,也只剩下几个年老体弱的老人居住不肯搬离村子。
总说自己习惯了农村,不喜欢大城市。
即使这些年轻人在大城市安家立业了,他们还是会撤巨资把自家破败不堪的老房子翻修成小洋房,留着以后自己老了好颐养天年
每到春节来临之际,这些年轻人又会拖家带口的从城里赶回村里,在村子里面暂住几天,祭拜老祖宗。
或许是割舍不了乡情吧!
“噼里啪啦……”的鞭炮烟花爆竹声,夹杂着孩童的嬉笑声。
春节了,沉静好久的村子里又变得欢声笑语起来。
村尾老旧的小平房与四周拔地而起的小洋楼显得格格不入。
小平房内熏得漆黑的厨房里,煤炉上的小铁锅“咕噜咕噜……”的炖着,烟雾缭绕的水蒸气随风飘扬。
裴建国穿着半旧不新的棉服,待在老旧的小平房里面,烧了炭火堆取暖,看着离他两米远的黑白电视,里面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
那只肥腻的狸花猫也安静的依偎在火堆旁取暖呼呼大睡。
躺在床上的瑶妹儿一如反常精神了不少,侧躺在床上看着电视里面的欢笑声,留着口水怔怔的盯着电视发呆。
裴建国给瑶妹儿擦了擦口水:“大过年的,你也坐起来看会儿电视吧!唱歌跳舞的可好看了。”
裴建国把她扶起来,给她披上棉袄,让她靠坐在床头看一会儿电视。
接近响午。
“小叔,您吃饭没?我给你和幺婶端了一点儿菜来。”
话音刚落,只见马冬梅身上系着围裙,双手捧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饭菜走进昏暗的屋子,放在铺满灰尘的老木柜上,房间里顿时充满了肉的烹香味。
四季交换,几十年过去了,马冬梅也从满头青丝的中年妇女,变成了满头银发的老妇人。
她儿子儿媳在外地做生意开面馆,赚了钱之后,在本市县城买了房子,她也就跟村里其他老人一样在县城带俩小孙子上学读书。
到县城居住后,俩小孙子学业繁重,平常节假日她也鲜少回村里老家,家里就剩裴大宝舍不得他那宝贝土地,不肯搬到城里去生活。
一喊他去县城居住,住了没两天裴大宝就嚷嚷着住着不得劲儿,浑身难受,闹着要回自家农村养鸡喂猪。
裴建国看着那满满一大碗肉:“哎呀!你别给我端啊,你家客人那么多,给我们端了他们都不够吃。你看嘛,我和你幺婶杀了老母鸡,煮了鸡肉的。”
说完,伸手指了指隔壁厨房里煤炉上的小铁锅。
马冬梅:“给您,您就吃嘛!大过年的,喊你去家里一起吃,你又不愿意去,只好给您端来了。这个你跟幺婶俩肯定咬得动,我炖了很久,很暖糯。”
“你们先趁热吃,我家还有客人,我就先走了。”
马冬梅的性格还是跟当年一样,风风火火,大大咧咧的。
马冬梅走后,裴建国起身进厨房把铁锅端回房间,蒸格上面蒸着一碗白米饭。
“喵……”闻着香味儿醒来的狸花猫伸了一个懒腰,踩着猫步,围着裴建国转圈,叫嚷着要吃的。
裴建国在铁锅里面翻了一块儿鸡肉扔给猫咪:“给,快吃吧!”
“啊呜……”被烫着的猫咪嚎叫一声,扔了嘴里的鸡块,用腿不停的扒拉。
裴建国看着呆笨的猫咪,咧嘴一笑,微瘪的嘴巴里只剩两颗黄褐色的牙齿。
“来,老婆子,吃饭咯!冬梅端来的猪脚炖得可暖糯了。”他给瑶妹儿带好围兜后,夹了一筷子暖糯的猪脚。
“啊…唔……”瑶妹儿吃了一口,支吾着。
喂完瑶妹儿后,裴建国才顾上自己吃饭,他舀了白米饭添了一些汤在碗里成了汤泡饭,端着碗呼呼噜噜的大口吃着。
这几年他肠胃也不大不好,白米饭太干了,他咽不下去。
饭后,裴建国收拾好碗筷,又去院子里的鸡舍把鸡给喂了。
他已经老了,老到走路都快走不动了,越发严重的腿疾让他几步路就累的不行。
即使是这样,他每天待在家里也闲不住,喂养了十几只鸡鸭,又在房子周围的田地里栽了一些时令蔬菜。
他每天照顾瑶妹儿,喂鸡,锄地种菜,做饭吃饭……,日复一日,重复着做这些事情。
农历三月十八是瑶妹儿的生日。
这段时间她生病了,食欲不振,吃了药也一直反反复复好不了。
一大早,裴建国杀了一只老母鸡准备为她庆生。
杀鸡拔毛,开膛破肚,宰好清洗干净,忙活大半天,总算炖在锅里了。
忙完这些后,裴建国兴冲冲的冲躺在床上的瑶妹儿喊道:“老婆子,今天你过生日咱俩有口福了,我炖了鸡汤。这么久了,咱俩也该换换口味儿了,这段时间喝猪骨头汤都喝厌烦了。”
“……”
回答他的是一片寂静。
裴建国看了一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瑶妹儿嘀咕:“睡着了?”
他走到床边细看后,发现瑶妹儿不知何时早已咽气了,被窝里只剩一点温润的体温。
她走得很安详,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裴建国坐在床边,抚摸着骨瘦如柴的瑶妹儿苦笑道:“你这老婆子真是没口福,我刚炖好鸡汤呢!你也不尝尝味道再走,这下便宜我一个人喝了。”
眼泪不知不觉从他那浑浊的眼睛滑落,顺着满是褶子的脸颊滑落,砸落侵入棉被。
伤心吗?痛苦吗?
他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这么多年他送走身边不少故友,包括女儿、女婿、孙女……
他的心好像也变得麻木了,觉得生离死别对他来说,好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
可是,为什么眼泪会住不住的流出来呢!
裴建国用手胡乱的摸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沙哑道:“走…走了也好啊!你走了,我也就轻松多了,这么多年你跟着我也受累,没享到福。下辈子啊!投个好人家!。”
瑶妹儿在世前,他时常跟她开玩笑说:“你老了要死的话,得死在我前面啊!死在我后面了就没人能够像我这样照顾你了。”
这次算是梦想成真吧!
裴建国打了一盆温水给瑶妹儿简单的擦拭干净身体后,给她穿上早已准备好的寿衣。
做完这些后,他杵着木棍颤颤巍巍的走到村里邻居家报丧,喊了几个身强体壮的人把她抬上山,让她入土为安。
按照村子里的风俗,过世的人是要大操大办的。要敲锣打鼓放鞭炮,体体面面的送她上山。
裴建国没有按照村里习俗办理瑶妹儿的后事儿,她的葬礼流程一切从简,也只通知了直系亲属前来吊唁。
很快,小村子里的坟墓山上,又多了一个矮小的新坟堆。
天色渐晚,一身黑衣黑裤的裴建国蹲坐在小坟堆前的火盆边,不停的往火盆里扔纸钱,燃烧着的火苗随风飘荡。
直到那堆纸钱烧完之后,裴建国才杵着木棍沿着羊肠小道一步一回头的走下山。
那里狸花猫也乖巧懂事的走在他前面,时而停下脚步扭头看看他有没有跟上它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