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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渐深,星出
用过一顿朴素的晚饭后,杨南关径直回房,进屋后插上门闩脱了鞋上床,脸上仍就挂着一个淡淡的红印。
定了定心神,杨南关从怀中取出木雕细细摩挲翻查了起来。
木雕触感光滑,有如一块上等的美玉,在烛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显然,所用之木非同一般。
杨南关轻轻敲了敲,听声音感觉好像是实心的,不像是能藏着什么东西的样子。
在那灼热的黄铜大鼎中,这木雕曾发出过一抹蓝光,有着冰寒之气隔绝高温,虽然后面不知道为什么昏迷了,但这些杨南关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当时莫名昏迷了过去,此后人多眼杂也不便拿出,直到此时杨南关才能好好看一看这木雕到底有何玄妙之处,老头子可是说过这木雕中有一个东西。
将木雕来来回回翻查许久,杨南关大失所望,在其上没能寻到一丁点奇特之处。
收了木雕贴身放在怀中,杨南关平躺在床上,双手枕着脑袋,开始回想起今日所发生的所有事。
到了一家镖局,住进了一间阁楼,淋了一场暴雨,饮了一壶热茶,醉了一场酒……
还有,挨了无缘无故的一耳光……
“老头儿,我想你了。”杨南关收回纷乱的思绪,轻声自语。
离开驼阳谷已有半月,此刻夜深人静杨南关格外念起了谷中平淡的生活,格外想念那个微微驼背的老头儿。
平复了一下心境,杨南关欲打坐修炼,却发现无论怎样摒弃杂念都静不下心来,几番尝试后也就放弃了,穿上鞋想去外面吹吹风,散散心。
拔出门闩打开门,杨南关走了出去,站在台阶上伸了个懒腰。
隔壁两兄弟的房中隐隐传出顾小洪断断续续的读书声与顾大洪不厌其烦的督促声,声音很轻却听的很清晰。
四十来间隔房只有三四间亮着光,其余漆黑一片,不知道镖师们是没在还是已经睡下了。
许是午后有过一场雨的缘故,晚间的风很清凉,不温不湿不燥,一下子就能使人清醒。
抬头望了望此时已缺的残月,杨南关深吸一口气过五脏六腑,随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心中微动,杨南关走下台阶,在西跨院中散起步来。
双手负背,仰头望月,起初杨南关走得很慢,就有如闲庭漫步一般,月光将少年的影子拉得老长。
忽而,不知是否是错觉,少年一步踏出,影子却未跟着动,像是愣了一下后才跟上。
一步,两步,三步,少年的速度猛然快了起来,身影骤然模糊,显得有几分缥缈无踪。
虽只在一丈之内走着,但少年的身影却难以捉摸,让人分不清哪个是正主哪个是影,而且行走之际,脚步落下之时,几乎没有声响发出,犹如一片落叶轻轻着地。
方寸腾挪,迷龙三步!
三步迷龙,六步寻龙,九步游龙!
五年练下来,用老头子话来说就是迷龙步勉勉强强是大成,无需忧心对敌时被人一招毙命了。
而对于踏雪无痕,踏河无波的寻龙步杨南关现在还完全没有摸到哪怕一丝门径,甚至连门都还没有看到。
老头子说过,习得迷龙容易,寻龙难,游龙更难,前者只需勤加苦练终有一日会大成,而后两者则需悟性与机缘了。
迈着迷龙步,吹着清爽的晚风,杨南关慢慢静下心来。
远处,一树红棉绿叶成荫,在月光下投出斑驳的树影,一个倩影靠着已长到两丈多高的红棉树,望向天穹的目光迷离。
后院
一个八丈见方,六尺余高的练武台立在正中,四周围着一群镖师。
练武台上,两位五大三粗的镖师光着膀子在切磋,似是旗鼓相当,两人交手不下七十来招还不见哪一边有颓势,倒是有一些妙招博得了观战镖师们的阵阵叫好。
“真的不去吗?”
后院的角落有一颗来自南国的龙缶茶树,长了二十六年了,三丈多高,茶香幽幽。
茶树下三道人影静静站着,观其面容,正是镖局里的三位小宗师,三位南国遗民,北上桀,杜离,朱尧。
说话之人是朱尧,他泛黄的左眼珠微微动了动,完好无损的右眼直直看着眼前一道静默了良久的身影。
“算了。”
北上桀闭上双眼,仰头对着天上的残月缓缓吐出两个字,随即深吸一口气,听不出悲喜的轻声道:“也是时候该放下了。”
“其实早就该放下了,现在的日子,挺好。”杜离笑道,脸上浮起一抹笑意。
镖局原本并不叫北上镖局,规模也没有现今这么大,此前的镖局总镖头叫杜离,大镖头叫朱尧,两人在南国亡朝前十年就到了这中原的东域安家,开了一家小镖局。
二十六年前,亡朝那年,当时只是四品武夫的两人借走镖之故回了一趟南国,路途之上结识了一名名叫北上桀的青年,镖局里也就多了一个叫北上桀的小镖头。
杜离犹记得,既亡了国也亡了家的青年紧憋了一口气,当时不过堪堪五品修为的他,三年破四品,九年入三品,十四年修到了三品之巅,离二品宗师也只余半步之遥,不是一步,是半步!
整整二十六年,杜离与朱尧一点一点看着北上桀从什么也不懂,只有满腔仇恨的愣头青慢慢到性子逐渐沉稳,做事老成,再慢慢娶妻生子,从自己手中接过镖局,令其壮大……
赵老爷子此行带来的那张羊皮纸被北上桀从怀中取出,从中找到自己的名字,然后内力聚于指尖,抹去了自己的名字。
赵老爷子是南国的东域的联系人,羊皮纸上的名字全是南国遗民,有资格上纸的无不是在东域有实力或有势力的遗民。
抹去自己的名字,相当于不介入此事,而不抹去,则需赌上所有去搏一个微乎其微的机会。
连上这次,这种纸已出现过两次,前一次北上桀没资格上纸,这一次有了资格,他选择,放弃,为了妻儿与当今平平淡淡的生活,他选择放弃坚持二十六年的执念!
亡国了,其实三人中只有北上桀难以放下,但今夜,他也放下了,不愿赌上所有去一搏那渺茫的机会,平淡的日子,过着也不错,就这样吧。
后院最深处,一个院中小院隐隐传来一两声狗吠。
临近六月,一树红棉早已花落许久,长出的绿叶生机盎然,两人合抱的粗壮树身呈灰白之色,粗糙的树皮犹如老人的皱纹,茕茕独立,仿佛已度过了十分悠久的岁月。
然而,这株红绵树其实与树上的少女同一个岁数,比正绕着少女打着转儿的大黄狗也只大个六七岁。
树下,北上桀倚靠在自己出生之日老爹亲自种下的这株红棉上,托着腮直接坐在地上,左臂衣袖卷起,如玉的肌肤上那点存在了十五年的红砂没了踪迹。
晚风微凉,吹起了少女有些凌乱的鬓发。
“大黄,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汪汪”与顾小胖同个岁数的大黄狗摇了摇尾巴,大大的脑袋蹭了蹭北上芸。
“大黄别闹。”
北上芸柔声说着,伸手摸了摸大黄,后者乖巧的在少女身旁趴了下来,享受的眯起了眼,张着嘴吐出了大舌头。
“大黄,你说喜欢是一种什么感觉?”
良久,北上芸喃喃说道,像是在问大黄,也像是在问自己。
一个光头少年的模样浮现在少女的脑海中,越来越清晰,那被自己误打了耳光后迷茫幽怨的小眼神现在还能很清楚的回想起……
忽而,北上芸听到了有轻轻的脚步声传来,少女没有抬头,而是先慌忙将卷起的衣袖放下,不过,还是晚了一步。
“小妹,你……”
北上文看着北上芸本应有着守宫纱的左臂,眼帘缩了一下。
“哥。”北上芸仍就为抬头,只是慢慢放下衣袖,轻声说道:“帮我保密,好吗?”
“好。”没有多问,北上文一口应下,在小妹身旁坐下。
“可以告诉哥是哪个兔崽子吗?”北上文抬头望天,头靠在红棉树上,轻声问道。
“不可以。”少女俏脸微红,一口回绝。
“好,那哥不问了。”
……
“是不是那杨南关?”
“不,不是,哥,你不是说不问吗?”
“好,好好,不问,不问。”
“小妹,……”
“大黄,咬他!”
“汪,汪,汪……”
一道黄影以恶狗扑食的姿势腾越而起,扑倒了北上文,大舌头在他脸上舔了起来。
“嘿,你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可是我把你抱回来的,啊,别舔,别舔……”
三个时辰一晃而过,此刻,已是丑时
身侧弟弟已经酣睡,顾大洪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没有一点睡意。
七年前父母走镖遇山贼身亡时,弟弟一岁,而自己也才七岁,无依无靠,所幸镖局肯收留,养他们这两个闲人。
不仅免了每月五两银子,还给自己安排了个打水劈柴的活,一桶水三文,一担柴五文,顾大洪很感激镖局,也很感激那个时常来帮忙的少女。
昨日,隔壁住进了一个名叫杨南关的少年,顾大洪能看得出,能感觉得到,北上芸对他似有几分朦胧的情感,少女这一天好几次的魂不守舍都让心思细致的顾大洪收于眼中,记于心底。
坐起身来,轻轻摸了摸弟弟熟睡的脸庞,顾大洪叹了口气,轻手轻脚的下了床,点了一小根烛火。
借着微弱的烛光,顾大洪从桌子的夹层中拿出一本泛黄的书籍,捋了捋后,轻轻翻开。
这是一本内功秘籍,也是父母留下的唯一遗物,顾大洪记得他们仍还在世时说过这秘籍是祖传的老物,他们顾家代代修的都是这门内功心法。
父母是镖局里的老人,与杜离,朱尧两位镖头关系甚是不错,故而自己与弟弟的习武也就由两位伯伯亲自教导了。
杜伯伯教资质愚钝的自己,天资聪颖却性格跳脱的弟弟就交给了朱伯伯去头疼,三天两头气得他直跳脚。
内功的名字是搬山经,很接地气,也很霸气。
搬山经的前半部像是十分罕见的外家练体功法,后半部则是内家修行功法。
杜离曾想让顾大洪修习他的功法,但顾大洪谢绝了,只是跟着杜离习一些武功招式,内功心法修习的则是搬山经的后半部。
据前半部所述,修习此功需很多很多的药草,而这些药草绝大多数的名字顾大洪都未曾听闻过,只得作罢。
因资质愚钝,只比自己大一岁的佳人已抵达五品之巅,而自己却只有二鼎之力,差距有若天堑。
但,顾大洪坚信,终有一日自己会站在她面前,拥有为她遮挡一切风雨的实力,而这一切,需要用不懈的勤来换取。
一念至此,顾大洪眼中精芒闪过,默声读着搬山内经,感受着体内微乎其微的一丝内力……
残月洒下清冷的光,月夜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