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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灵镜溯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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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沈馥没听太清,也没去深究,看向那八个人,“上一次招魂是什么时候?”

    “昨、昨天。”

    也就是说,明日便是下一次招魂。

    果然,第二晚亥时一到,文升就出现了。

    他用奄藤将这十一个人捆在一起,带到了往常用来进行招魂术的一间屋子。

    沈馥几人顺从地跟着一路进去,只见房间四壁皆贴满了画着诡异符号的黄色符箓,屋顶还挂着飘飘摇摇的黄幡。最中央的那张石床上放着的保存完好的一大一小两具尸体,正是小芸和虎子。

    “过去跪下。”文升冷漠地发号施令,一群人顺从地走到小芸和虎子的灵位前。

    “等等。”

    看了眼挡在身前的胳膊,沈馥眨巴了眨巴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撇开嘴这就又要开始哭嚎。

    “突然想起你们三个并不熟悉我的妻儿。”他指了一个十分不起眼的角落,“还想活着出去,就在那里老实呆着。”

    “好好好……”

    三个人被捆着坐着那个角落。

    正在此时,一个黄袍道士走了进来。

    文升即刻恭敬上前,“有劳大师。”

    坐在角落的沈馥舔了舔唇,真不知道面对这么一个贼眉鼠眼的江湖骗子,他这声‘大师’是怎么叫出口的。

    黄袍道士装模作样的摆了摆手,站在尸体旁边,他挽了挽衣袖,露出右手腕上戴着的招魂铃。

    这串铜铃颜色古朴,其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倒是与她在小梦的执念中见到的铜铃有些相像,只不过一个招魂一个摄魂,功用大相径庭。

    那道士快速摇晃着右手,围着石床左转一圈右转一圈,嘴里还念念有词。与此同时,文升和跪在灵位前的八个人也开始不停地叫着小芸和虎子的名字。

    这番神奇的操作终于在一个时辰后停了下来,文升满脸虚汗,看起来比平常更加虚弱,“大师,算上这次已经是第三十三次了,可为何我的妻儿还是这幅模样?”

    道士捋了捋胡子,故作高深道,“八十一次还未过半,自然不会有起色,操之过急往往适得其反,切记,切记。”

    “谨遵大师教诲。”

    送走那个黄袍道士之后,文升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石床上躺着的两具冰冷尸身。

    他从怀里掏出一面巴掌大的银镜,两手如珍似宝地捧着,痴痴地看着镜面。

    这个操作弄得沈馥有些不明所以,照镜子照成痴汉,难不成这个文升竟是个比她还自恋的自恋狂?

    忽然,一丝响动自银镜里传出,紧接着,是女人温柔的说话声,还有男童嘻嘻咯咯的笑声,还有……文升自己的声音。

    沈馥惊奇地盯着文升手里的银镜。

    一阵将符箓吹得哗哗作响的风过后,一个蓝衣女子飒飒而来,怀中抱着的琅乐琴闪烁着凛凛寒意。

    “结束了?”女子声音冷然,姿态高傲。

    “是。”文升将银镜收回怀中。

    瞥了一眼银镜,女子冷冷一笑,“好好替我做事,再有别的好东西同样也是你的。”

    “多谢宗主!文升定尽自己所能助您寻得宝珠。”

    此女子正是如今希音琴宗的宗主——付柔嘉。

    角落里的沈馥缓缓勾起唇角,付柔嘉,多年未见,可曾想念?

    付柔嘉冷哼一声,“三月有余,竟是一丝线索也无?我甚至有些怀疑,当初费力救你到底值不值得!”

    “宗主息怒,我自小在末沥山生活不假,只是这三个月我几乎寻遍末沥山的每一处角落,都不曾发现您所说的宝珠啊……”

    原来,是付柔嘉救了文升,然后让他帮她找宝珠。

    “你的意思,是说我判断有误?”她五指拨弄着琴弦,冷若冰霜的面孔闪过一丝杀意。“你可知这末沥山的主人是谁?”

    “曜星弈宗的宁无殊。”

    “呵,那是沈馥送他的。沈馥此人,你应当知晓。”

    “是。”文升回道,“修邪术走火入魔,结果遭天谴的女魔头。”

    被捆在角落里的女魔头抽了抽嘴角。

    “遭天谴?哈哈哈哈哈……可不就是遭天谴么。”付柔嘉一阵癫狂的笑声,吓得那八个村民纷纷将自己蜷缩得更紧。她抹去眼角笑出的泪水,眼神变得凶狠毒辣,“让她就那样死,真是便宜了她!”

    “宗主……”

    她呼出一口气,“摇光的每一处我都派人查探过,如今只剩曾经归属摇光的末沥山一处,沈馥死了,聚灵珠却不会凭空消失,所以,你一定要帮我找到它。不然,等不到你的妻儿回来找你,我便亲自送你去找他们!”

    “是!”文升跪倒在付柔嘉身前。

    “那些人。”她甚至看都没有看那八个人一眼,“处理了吧。”

    沈馥一点儿也不意外,听了那样的秘密,她不会让那八个人活的。

    “宗主饶命啊宗主!那些人……那些人我还有用……”文升跪着爬到她脚边。

    “既然你不肯,那只好我亲自来。”付柔嘉将文升一脚踢开,五指在琴弦上一扫,铮铮琴音顿时化作一道蓝色气刃破空而去。

    与琴音同时响起的,是奄藤的爆裂声。

    一道比蓝色气刃强劲百倍的银芒,将那蓝色气刃尽数打散之后仍不减半点威势,猛地袭上付柔嘉的左肩,将其逼退数丈。

    盯着眼前突然冒出且灵力深厚的‘美貌女子’,付柔嘉深知自己无法与其抗衡,只得仓皇而逃。

    沈馥与宁无殊连忙上前查看文升的伤势,然而却来不及了。付柔嘉那一脚带着三分灵力,根本不是文升可以承受的。

    到底还是晚了。

    对文升来说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几人除了密林之后,将文升一家的尸体埋在了一处,整个村子的人都来祭拜,包括那八个人,只为了文升最后的拼死相救。

    善良的人终究还是会回到善良的路上。

    文升到底还是无法眼睁睁看着那些他曾经无比熟悉的人无辜枉死,尽管他曾经因为难以承受的痛苦而使得他一时做了错误的决定。

    只是为何从不见良善之人有一个完满的结局?

    “在想什么?”君珩见她盯着文升的墓碑出神良久。

    “我在想,为何总是好人不长命?”沈馥道。

    “人之寿命长短,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定数,非以好坏能够区分的。”

    这时,宁无殊拿着一个东西朝他们走来。

    “你去哪了?”沈馥问。

    宁无殊扬了扬手中的东西,“我刚刚想起文升的那个银镜掉在密林里了,我去找了回来。”

    “当时我就觉得这东西神奇,让我来研究研究。”沈馥上前与他一同望向银镜。

    如同水滴入湖,阵阵涟漪过后,镜面逐渐变得清晰。

    镜中画面竟然显示的是曜星弈宗的后山。

    熟悉的画面触动了沈馥尘封已久的记忆,那年曜星弈宗举办‘黑白会’以棋会友,弈宗宗主邀沈烈前往,沈馥也跟着去了,那时她不过六岁,因觉得观棋无聊便跑了去弈宗后山,在那里,她看到了正独自一人下棋的宁无殊。

    她叫他,他也不应。最后沈馥故意动了他的棋盘上的棋子,才换了他一个平静无波的眼神。

    这里不但老头儿多,连宁无殊这小小年纪也是如出一辙的老气横秋,沈馥只觉得弈宗从里到外、从人到物都无聊至极,自此之后再也没去过曜星。

    说起来,那竟是在道宗寿宴之前,他们唯一的交集。

    涟漪乍起,画面开始变化,这次银镜中出现的是宁无殊,十五岁的宁无殊。

    以及……十三岁的沈馥。

    道宗寿宴,剑宗贺礼,灵珠不见,被关地牢。

    穿着殷红石榴裙的小姑娘趴在少年的背上,吸了吸鼻子,“你、你累了吗?”

    “没关系,我不累,别怕,马上就能回家了。”

    小姑娘点了点头,搂着少年脖颈的胳膊又紧了紧,脸上恐惧的神色微微缓和,心里一直记着少年的话。

    不怕,不怕,马上就能回家了。

    宁无殊背着沈馥一路拼命地跑,拼命地跑,唯恐道宗发现沈馥失踪追上来。

    衣衫被汗水浸湿的少年稍显狼狈,他将她放在羽宗门前,擦去额上的汗,“快,快上去吧,回家就好了,有沈宗主护着,就再也没有人能伤害你了。”

    “那你、你怎么办?不然你和我一起回羽宗吧,爹娘知道是你救了我,一定也会护着你的!”

    他摇了摇头,微微一笑,“不了,我也要回家了,师父还在曜星等着我。放心吧,我很小心地将你带出来的,没有人知道是我。”

    小姑娘还是有些不放心,将她惊羽扇上挂着的七彩络子扯下来,塞到了宁无殊手里,那是她娘亲手做的,整个羽宗弟子都识得,“那如果有人要伤害你,你一定一定要拿着络子来羽宗找我,好吗?”

    少年笑道,“好。”

    只是彼时的少年和小姑娘,还并不能料到世上的人心到底是多么的险恶和贪婪。

    画面再一转,依旧是沈馥趴在宁无殊背上,只是与刚刚不同的是,趴在他背上的是二十三岁的沈馥。

    宁无殊背着双眸紧闭、一身血污的她一路到了摇光,穿过一片茂密的丛林,来到一处山洞前。

    那时的山洞前还并不是漫山遍野的花儿,他将她放到了山洞里的那张石床上。

    那是沈馥不久前醒来的地方。

    之后每隔一段时间,宁无殊都会来山洞看一看她。

    ‘啪’地一声,银镜掉在了地上,沾了一层土,君珩模糊地看到了山洞里昏睡的沈馥与站在一旁的宁无殊。

    银镜里显现的最后一幅场景,从头至尾,沈馥毫不知晓。

    原来,从拼死从化龙渊救了她的,是……宁无殊。

    “你……”宁无殊从未像此刻一样仔细打量过沈馥,半晌,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若我所料不错,这银镜应是灵镜‘溯洄’。所谓溯洄,即是可以回溯镜中人的过往,若是两人同时出现在镜中,那镜中的过往即为二人共同的过往。所以——”

    “是,我是沈馥。”一阵风扬起她垂落的青丝,沈馥弯起眉眼,将楚先生在她脸上施的易容术祛除,露出了一副更胜之前十倍的容颜。“原来,又一次将我带去摇光的人,还是你。”

    宁无殊忽地一笑,如融融的风,“真的是你!你、你醒过来了?我这段时间没去看你,没想到你竟然醒了——”

    后面的话在女子突然而来的拥抱中戛然而止。

    宁无殊听见埋在他胸膛的女子轻声道,“多谢你呀,宁无殊。”

    他怔怔的,垂在两侧的手臂不知道该不该抬起,只觉心,忽的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