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绑匪呢喃(一)
(A)陆鸣川。序幕。
对不起。我撒谎了。习惯性的那种。
芬芳,不是一间画廊,而是一家流光溢彩的媒体公司。
走廊里没等多久,高原姐就迎面而来。她是公司的合伙人,还好还好,她跟陆鸣川并非夫妻档。
“走啊,柳心儿,我领你过去,陆鸣川哪儿刚好没人。”
“你忙吧,高原姐,我自己过去就行。”
“我很喜欢《唇语惊情》,真的,我哪儿签字过关了。”
“谢谢你,高原姐。每次,都是你帮我。”
“哪有啊。干嘛把老自己弄得可怜巴巴的。”
越是接近总裁办,遇到的帅男靓女就越密集。他们除了向高原姐彬彬致意外,也捎带着冷冷地瞟我一眼。
M65作战服,牛仔裤,帆布鞋,我那小小的脸颊,瘦削的身量,闪躲的神色,无不被这里的流光溢彩,折磨得无处遁形。谁也没辙,他们的领袖高原,却是那么宠我。
她总是搂着我的胳膊,略歪起脑袋,厮磨着我的头发,姐俩儿似的带我穿越这道珠光宝气的火线。
高原姐只负责敲门,“咚咚”两下,她扭身就走。她从不谈钱,所以不便陪我。
“坐吧,柳心儿。《唇语惊情》呢……我们签了。”
53岁的陆鸣川,说他四十岁出头,能骗过好些人。我就老把他当五分之一个阿兰德龙,宽阔的额头,浓密的黑发,矫健的身姿……我承认,每每与他独处,时时不能自已。
他的眼睛是不能看久的,像是屏幕里的光标,闪得人眼晕。他眼神里,这一秒与下一秒的盘算,总是大相径庭。
“谢谢你,陆总……噢,还有高原姐。”
《唇语惊情》那120页厚的剧本,在他手里瑟缩发抖,像极了没娘要的孩子。他哗哗啦啦地翻弄着剧本,眼睛不时地斜睨我一下……套路,他耐心地等着我报价。
低头。看表。玩指甲。拨拉头发——权当是我的报价。
“跟上次一样,没有推介,没有片方,版权归我。”
“其实……我压根儿也没想怎样,只要够我生活。”
“那就,成交。”
“谢谢,陆总。还有……高原姐。”
我拎起背包,刚一扭身,便听见身后的动静,我闭上眼睛……套路,他从背后搂紧了我,脸颊摩挲着我的耳廓。
“‘慢慢来吧,你肚子里有我的孩子’。我非常喜欢《唇语惊情》的这句结尾……不像是尾声,大幕徐徐的感觉。”
我享受着他的胳膊和肩窝,耳鬓厮磨,一前一后的,两人消失……不是不想,也不是不能。
可我,还有600公里的夜路要赶。
(B)高晓曦。后宫。
洹州。根据地。
放浪形骸,唯我独尊的那种根据地。
跟高晓曦一样,我也随的母姓。姥爷偏爱他唯一的女儿,母亲逝去后,姥爷便转给我一处房产。部队干休所里的那种,带小院儿的红砖小楼……其实呢,院子很荒,房子很旧,水泥地板,绿漆墙裙,铸铁暖气包,装了插销和风钩的木头窗扇。
G4服务区。加满油,吃过饭,嘬够了烟,只剩一路向南。
G4超嗨。光怪陆离。
再豪华的轿车,也甭想骚过哼哧哼哧的大货。它们貌似规矩地靠右行驶,可那妖娆的车身,搞怪的尾灯,我总忍不地要多瞜几眼……有的很会作妖!
它能很快识破,隐匿在铁皮壳子里的性别。发动机的轰鸣,倏地有了节奏,稳健,狡黠,猎人的节奏,死死地咬着你,直到并线那一刻,粗野的爆闪,尖啸的喇叭,歇斯底里的发动机。
双闪,减速,靠右,抽烟,吃药……药,真不该停!
S3063呢,超寂寞。
支线中的支线,车流少,岔口多,路又窄,表面看着安分守己,但它距离村落人群实在太近,耸人的事儿,时有耳闻……服药,是为抑制妄想症,赶紧从“午夜狂奔的G4”中挣脱,集中精力,对付将近300公里的无聊。
黑暗,是会跑的,跟车速无关,它只跟远、近光灯玩儿。
每当前挡风和后视镜,同时一片漆黑的时候,它跟你玩得最嗨!——近光灯,它就蹲在跟前儿,我却撞不到它;一变灯,刷的一下,窜到几公里外的蓝色路牌哪儿,我奈它何。
路上,真的看不见半拉人影儿。
脑子,真的没半点带感的事儿。
内存,还剩这么多,不烧的话,浪费有罪。
那就来吧,高晓曦,出来撩我一会儿。
惯常的步骤大体这样的。
减速到80,转向靠右。我这边儿,连同副驾驶那边儿的车窗,都露出拇指肚儿大小的一条缝儿,既可抽烟通风,也方便高晓曦进来。
车灯放到AUTO,车子定速巡航,解放双脚,放松腰杆,脑袋绕颈运动,先顺时针,后逆时针……嘴角叼着香烟,橘红的火光,忽明忽暗,映在后视镜里,像极了摩尔斯电码。
严阵以待的仪式感。怎奈,高晓曦喜欢的出场秀。
“诶!就剩那么一小口了,赶紧掐了吧,烧到嘴了。”
我连头都不用回一下,懒得看,也习惯了。副驾驶上无色无相,无影无踪的空气,有看头嘛?我有那么神经质吗?
“好啦,听你的,这就掐了。”
升起车窗,车速110,定速巡航。
“诶,柳心儿,心情不错嘛,《唇语惊情》卖掉了?”
“还行吧,老规矩,包圆儿价。”
“嗯,感觉怎么样?”
“什么,什么‘感觉怎么样’?……老板,不都那样儿!”
“特号‘装假车’,就是你这号的!”
“高晓曦,舌头捋直了说话!”
“没劲!……意思是,你被陆鸣川纳入后宫的感觉呀!”
“‘后宫’!天哪!我C!……我,我柳心儿!”
“嗯。很好!继续!别停!……特号‘装假车’!”
“容我羞怯三秒先!嗯……感觉,那感觉真的不错!”
“是吧,柳心儿。不过,陆鸣川的后宫,都请过懿旨的。”
“这个啊,我倒不意外……高原是吧。”
“高原的品味,没得挑!诶,柳心儿,你不也挺迷她嘛?”
“陆鸣川,高原,还有你,你们仨是怎么凑到一起的?”
“想听吗?嗯?……想听,你就看我一眼!”
“不看!不看!你有什么好看的!……老样子!”
“柳心儿,就这么怕我么?……无色无相,无影无踪?”
“好了,高晓曦,玩笑过头了,我不喜欢!”
“可我就坐在你身边啊!为什么从来不敢看我一眼!”
“你走吧,别耽误我赶路。”
车速降了下来,我想再抽一根烟。
“好啦,柳心儿,我开玩笑的……我讲,我讲还不成嘛!”
“那就言简意赅。五个逗号,够用了!”
“17岁的乐队主唱高原,迷上了33岁的贝斯手陆鸣川。”
“一个逗号。”
“没有婚礼,没领破证儿,我这倒霉孩子,呱呱坠地。”
“两个逗号。”
“乐队解散,陆鸣川蒸发,高原带着我,四处陪酒驻唱。”
“三个逗号。该反转了吧?套路极了!”
“陆鸣川一夜暴富,邀请高原入伙,没有快意恩仇录。”
“四个逗号。高原真的很帅!”
“高原的眼光品味,陆鸣川的手腕资源,珠联璧合。”
“五个逗号。所以说,他俩,还有你……”
“所以,他俩没有婚史,陆鸣川是我医学意义的父亲。”
“陆鸣川的后宫,要请高原的懿旨……他俩有点变啊。”
“柳心儿,你就别拘着了。他俩何止啊,简直变出天际。”
“诶?高晓曦,高原她,她怎么就‘恩准’我入宫了呢?”
“哈,哈,哈哈哈……”
“嘿!高晓曦!……笑什么,我就那么不堪嘛?”
“不是‘那么’,而是‘相当’不堪!……我也纳闷呀!”
“她们,她们都有结局吗?一个个的,后来过得好么?”
“一万个放心好,个个心想事成!……你么,我猜不准。”
“不会吧,高晓曦!为什么轮到我柳心儿,就不准了呀!”
“哎!哎!哎!柳心儿!刹车啊!……踩死!踩死!”
咯噔,咯噔……连续几声,抱死方向!踩死刹车!
完蛋,撞人了!没有啊?车身没跳呀,根本没轧着东西!……撞飞了!没有啊?引擎盖儿,崭新的呀!……爆胎了?哪有啊?告警灯没亮呀!
“高晓曦,别走!别走啊你!……陪陪我!求你!”
“我该怎么说你好呢,柳心儿……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然而,也异常清醒地听到了另外一重动静,呼吸的声音,窸窸窣窣的声音。
冰凉冰凉的东西,缠着我的身子,攀援到脖颈。
“高晓曦!”
“算了,柳心儿,这次算了……你的身子,迟早要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