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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玉良第一次现场见到赵淮南本人是在看所守,城南看守所,而不是赵家的豪华别墅也不是报纸或是电视中,张玉良的身份也不是供人挑选的乘龙快婿的候选人而是犯罪嫌疑人别无选择的(除非必要当然也可以选择)辩护人。
一想到乘龙快婿几个字他便会隐约觉得有些不安与抵触,这么多年,他也想明白了,他就是一个无政府主义者——挑战或无视一切的陈规陋习和以之为基础的权威和权贵,所以,他一直认为门当户对的爱情才有可能宜家宜室并继而持久散发芳香滋养人心万物,赵玉颜他是喜欢的——一个离过婚的男人谈论一个喜欢的女人无疑是轻佻的或真诚的——只能存在这样的正反面态度而不可能存在介乎两者之间的第三种态度。
倘若去掉自卑这一束手束脚束缚人心的东西,若是还能去掉一些东西——让她与过去的生活剥离(把人从往事中剥离过于天真且不可能)或是自然祛除她来自富裕阶层的背景色,那么,他和她便可在生活中获得喜乐与安详。但是他知道这是理想主义盛行成风泛滥成灾的又一明证,世事沧桑人世茫茫何苦又为理想主义所羁绊使人不得开颜?
所以,他决定制止理想主义和完美主义对思想的浸染和荼毒,哪怕只是爱她一回眸间或油菜花期的距离,他也愿意并从中获得心安和快乐。
他也知道女人阶梯功能——这是现代人文科学的又一新潮流,这是孙国维无私分享过的,孙国维讳莫如深——当然他也只能选择讳莫如深,没有一个男人愿意承认自己的成功是依赖于女人的阶梯功能或受其助益,孙国维并不细说也不加解释更不会现身说法举上一二个亲历亲为的范例,他也知道让一个人剥开往事层层的外壳在里面发现自己曾经的丑陋和忏悔是一件残忍的事情同时也根本做不到——因为没有一个人不知道“文过饰非”的道理并上升成日常的行为准则。
尽管张玉良知道女人阶梯功能的使用典范,但他无暇使用也不打算用。
他把思绪收回到赵淮南身上。赵淮南头发灰白,戴着手铐,戴着副有明显污渍分辨不清液体来源的眼镜,嘴角和眼角都沾染了不明物体,他佝偻着原本挺拔的腰,他憔悴而恍惚——既像睡眠过于充分又像睡眠过于不充分。赵淮南这副样子与《京华时报》上大幅照片所蕴含的书生意气挥斥方遒的气质与京华电视台里光华璀璨的风采相比是判若两人,世事无常催折人心。
赵淮南谦卑地问候了一下张玉良,他的目光一开始有些躲闪似乎是因为不知所措,但很快他平静下来,目光也随之宁静,透过镜片张玉良又发现那个商界奇才的睿智自信的眼神归位。
“张律师,我见过你的。”他含着笑说,“在玉颜的手机上。你看,我们终于见面了,只是地点有些不妥当。“他搓着手。
“赵总。”张玉良思忖一番,觉得还是“赵总”合契,“你看是玉颜帮你请的我,如果你同意我做你的辩护人,就在委托书上签个字。”
“张律师,这些天我在想,警方这么抓人有些不妥当啊。玉颜妈妈到底死没死到现在也没有一个结论,要是玉颜妈妈还活着,把我关在这里面算是怎么回事啊?”
“赵总,你说的我已经向警方反映了,我也申请取保候审了。”
“好的,谢谢你啊。”他叹了口气,“张律师,你带烟了吗?”他同时向守在门口的警察张望,
“对不起啊,赵总,本来有包烟的,放在办公室,忘记带了。”
赵淮南故作轻松地摆摆手,一扭头,张玉良看到他嘴角挂着一长串晶莹的口水如夜空中划过的长长的流星轨迹,他的眼睛如梅雨过后的大片湿地,他用衣袖擦拭。
他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了。平静了几分钟后,他恢复原样。
“玉良,你看,玉颜妈妈没了,这是他们说的,我又坐牢,公司也没有了,我们家可以说是一无所有。”他停了停,“说来可笑,玉颜妈妈还在的时候,我和她讨论过你与玉颜的事情,当时她妈妈还对你的离过婚的身份耿耿于怀,说实话,我也有些介怀,现在倒好,不存在谁嫌弃谁的问题,噢不,你会嫌弃玉颜吗?”
张玉良摇摇头,“即使你们一无所有,我也怕我配不上玉颜,我一无所有的更加彻底,而且还离过婚,带着小孩。我也怕人说闲话,也怕委屈了玉颜。”
张玉良问了案子的情况,张玉良的第一判断是赵淮南不可能杀人,因为他完全没有动机啊,而且杀人第一现场是在哪里,警察也没有交待,难道警察办案就仅仅凭借一纸《法学家论坛会议纪要》?简直是一帮草菅人命的废物,张玉良在心里骂道。
张玉良把自己的想法和办案的警察说了,警察的回答是,
“并不能所有的杀人都有动机,无目的杀人也是杀人。”
“无目的杀人那是疯子所为,是精神病,你看看犯罪嫌疑人是精神病吗?”
“张律师,你的想法我能理解,这案子很复杂,上头的压力很大。”
“那取保候审何时能批准?”
“按照法律的规定。”
赵淮南被关押在看守所的第七天,批准逮捕的决定书终于下来了。
白媚离开赵家后,一心想找个金龟婿来气气王吟瑜,但几年下来,不是遇到假富豪就是真骗子,钱均夫肯定是其中最不值一提也是最失败的那个,不但是假富豪而且要吃软饭,赶都赶不走,钱均夫气宇轩昂的一套行头还是自己花钱给买的——自己也是真傻总是被钱均夫花言巧语制造的幻象所迷惑,地产商好歹在自己身上也是花了一些钱的。
前一阵子,白媚在超市偶遇王吟瑜,两人聊了一下,最后,王吟瑜邀请白媚去柳浪春别墅去玩——她不住桃源里了,因为有邻居在装修吵得很,赵家有好几个别墅她是知道的,但不知道柳浪春的产业赵家也有。去就去吧,白媚心想王吟瑜也不至于那么小气,对往事那么介怀吧——自己是晚辈已经忘记了她当年冷酷无情的逐客令,她是长辈没有那么心胸狭窄锱铢必较吧?
白媚是在柳浪春吃的晚饭,王吟瑜家的厨师烧菜就是好吃,特别是那一道葱烧海参真是回味悠长齿颊留香,王吟瑜还开了瓶葡萄酒,两人把酒言欢——过去的一切不愉快都化为乌有不复存在。
白媚借着酒酣耳热之际向姑姑借钱且一借就是二百万,王吟瑜问她借二百万做什么,她说是要买房子,又说现在租房住贵且不说还寄人篱下凄凉无比,王吟瑜拒绝了说现在公司有困难等以后再说。在她看来,以后再说也就是以后也不会再说,这一点她是清楚无比的,王吟瑜真是太可恶了,小肚鸡肠为富不仁。就知道心疼女儿,对处甥女一点慈悲心也没有。
柳浪春的晚饭让白媚对王吟瑜的恨又增加了一层——层层叠叠难以计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