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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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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选手流马夺冠的这场御风比赛精彩无比,但当晚我却做了噩梦。

    那是一个折磨了我快二十年的噩梦,但在这个时代,还是第一次。不知道是不是白天的兴奋,或者连日来的积极向上过了头,抑郁之神终于还是不想放过我,所以派它来提醒。我不知道,我只是于熟睡中突然骇竦。

    就是那种……你知道在做梦,但是仿若惊醒,却动不了的状态。

    最先是一阵脚步,并不急促,也不算响,就只是“咚——咚——咚——咚”踩得很重的上楼声。每一步的震颤都通过水泥楼板,通过木质床和旧床垫传递到你身上,像踩在你心口。你跟自己说放松别怕,可是心口揪得越来越紧,你引颈等着最后的“当!”

    随着心脏一疼,他开门甩门完成进来的动作。再然后,悄无声息。

    周围像死了一样,连空气都不再流动,可我知道他在。

    他正站在床边,俯身看我。他穿着黑的衣服,完美地融进夜色,就算睁开眼睛也未必能瞧见。可我知道他在。我也并不敢睁开眼睛。我甚至都不敢大声呼吸。我怕惊到、看到他的眼睛。我知道,就算在黑夜里,伸手不见五指,可只要我睁眼,一定能正对上他的!

    我感觉得到:他正俯身对着我的脸,等我睁眼。

    我宁愿死去,也难忍此刻的恐惧一秒。

    可我已经忍受了将近二十年。二十年的噩梦,就算意志再坚定,身心再健康,也足以崩溃、生病、活体腐朽。所以请让我死去,最痛苦的死法也可以,我不……

    “乘舟。”

    光!那个声音像一道光,将黑暗里的那个人一刀劈碎!

    我睁开眼睛看到和旨的脸,他那么干净整洁,而我则满身大汗、抖若筛糠。我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惊魂未定地看他的脸,仿佛那就是世上最安全安稳的地方。

    “没事,”他说。

    嗯,没事。我在心里学他,这样告诉自己。

    “只是噩梦,醒了就好了。”

    他扶我坐起来,我才发现自己的一只手正被他握着。他用另一只端来一杯水,喂到我嘴边。我就着杯口喝了,像年龄尚幼的小猫小狗,像忘了自己还长着手。

    喝完水,我也才活过来。“你也做噩梦吗?”我问他。

    他对我笑笑,像大人对小孩,被冒犯了也不计较。“机仆不会做梦。”

    机仆?这个词像第一次被我听见,我反应了两秒钟,才难过地低下头。我不是为他不会做梦难过,而是,我老记不住他是机仆,并非人类。

    他松开我的手向外走,我反手抓住,用双手,可怜巴巴地看他。

    “我开门让拉拉进来。”他还是很温柔地解释,把我的目光带到门边。半掩的门扇边,拉拉正探头看我。它侧歪着头,身体肥软,眼神疑惑。

    我松开和旨,可是补充:“你不能走。”

    他点头,微笑着走到门边,双手捧起拉拉,送到我怀里。拉拉的身体一碰到我的手指,我整个人就安定了下来,就好像一直提着的什么东西,终于到家落地。但我仍然往旁边挪,留出完整的床沿,对和旨说:“你坐。”

    他拿出古代人对公主的态度,顺从地坐到我让给他的地方。同时眼神极温柔安定地看着我,仿佛在说:“你看,我在这呢。”

    我低头对着拉拉,小声替自己辩解:“我生病了。”

    其实是想告诉他:我的麻烦和难缠只是因为生病,我并不是天生就这么讨人厌的。

    但也许天生就是,我并不能确定。我只是很不好意思,也很怕被人觉得麻烦,所以习惯把一切都推给抑郁症。可能我天生就是个很讨人嫌的家伙呢。

    和旨说:“嗯。”

    没有多余的解释,也没有浪费口舌的安慰。但我却觉得这样就好,就好像他知道,并且理解,而且不觉得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这在我,实在是最没有负担的应对。我很感激。

    作为回报,我向他说起白天的御风比赛,说那个叫流马的女孩怎样反败为胜,说现场掌声雷动,说野鹤输了比赛痛哭流涕。

    和旨只是笑,安静地听我讲,直到我问他:“你有没有看过更精彩的?”他仍然笑着说:“我没看过。”

    不是没看过更精彩的,而是从来没看过任何一场御风比赛。

    我很惊讶,说你的前主人不是有名的御风手吗,怎么会一场也没看过。

    这个时候和旨才微敛一点笑意,但仍用那种波澜不惊的语气告诉我:“没有人会为一个机仆花钱买票。”

    我皱眉,说我会给你买。

    然后我想起来自己没有钱。在这个世界,我虽然衣食无忧,但并没有一分钱。我甚至连挣钱的资格也没有。

    和旨看到我为难的样子,笑着说没关系。

    可我却想起来:“我可以跟阿丁借!”

    虽然不知道怎么还她因而极有可能是有借无还,但我觉得以阿丁的善良,她一定会借给我。

    和旨笑了,他拍拍我的头说:“乘舟真好。”

    那一瞬间我面红耳赤。

    我就像一个大梦初醒的人,才意识到我刚才的举动和说辞有多幼稚,难怪他将我当小孩一样哄。可是,我想给他买御风比赛门票的事是真的,我真的会跟阿丁借钱。

    和旨还是那样一脸笑意地看着我,让我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后来我打哈欠,他让我睡觉,要带拉拉走。我拉住他的手,请他把拉拉留下。可他把拉拉还给我之后,我还是没有松开他的手。他并没有不悦,只是安静地看着我。那表情好像在说,我怎样任性都可以,他作为机仆,会满足我所有无理的要求。

    所以我鼓起勇气,问他:“在你说的服务中,包不包括……陪睡?”

    和旨对我笑一下,“包括,”他说。

    没有疑问,也没有解释,仿佛那很自然并不需要多费口舌似的。

    这一夜,我睡得很沉,但我依稀记得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我曾握着他的手说:“我真的会给你买票,和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