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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月入怀,一个身穿粗布衣裳的清瘦少年怀揣着一把石子,坐在镇尾石桥上晃荡着双腿。
将石子一颗颗砸碎水中月影。
不多时,另一名白衣少年便被河水托起,但显然比石桥上的少年矮了些许,随后坐在了少年旁边。
少年也已习以为常,扔完最后一颗石子,便往后一仰躺在桥面上。
白衣少年则手撑着脑袋,望着河面。
“乐安,是每个人死后都会像你这样成为河神,山神什么的吗?”少年问道。
见少年终于开口说了话,乐安直起身,伸了个懒腰,说道:“不是的,天下山水就这么多,分不过来的,大部分人死后都是直接投胎去了,只有少部分人才能获得某种机缘,成就神位。”
少年望着朗月,目光黯淡,“这么说,我爹娘肯定是投胎去了,也不知道投到哪去了,我还能不能找到他们。”
少年忽然沉默了下来,不禁想起了当年看见父母的尸体时的场景,和那脖颈间的一条细微的红线,忍不住把头埋在了膝盖中间,许久才再次抬起,低声说道:“就算是我找到了也会不认识的,而且年纪比我还小。”
乐安听见不禁笑出了声,却又觉得不太合适,赶紧捂住了嘴。
“我不是故意的,没别的意思,徐长生你明白的。”乐安赶紧说道。
徐长生自然不可能真的因为这个怪他,只是伤心的把头低了下去,看着那跟着水面晃荡的月影。
乐安伸手拍了拍徐长生穿着的破旧粗布,布衣上立马多出来几个手印。
徐长生嫌弃的拍开他的手,“你的手怎么干不呢?”
乐安撇撇嘴,“还能咋样,道行不够呗。”
徐长生一脚把乐安踹下了石桥,“道行不够还在这聊天,还不快去修炼。”
随后大笑着跑回了小镇。
少年即是徐长生,从小生活在大瑞王朝的一个偏僻小镇,南风镇,是由自西向东贯穿小镇的南风河而得名。
而乐安是他知晓父母死讯的那天认识的新朋友,当时也是在那座石桥上,他一颗颗扔着石子,乐安便踏着河水出现了。
自那以后,每当他有烦心事,便会来找乐安。
就如同今晚一样。
回到微尘巷,路过贺大娘家时,徐长生特意放慢脚步,怕又把睡的轻的贺大娘吵醒。
回到家中,四周一片寂静,连在附近流浪的几条野狗都不见了踪迹,月光透过薄薄的窗纸洒在地面上,冷冷清清。
徐长生也没再点起烛火,能省则省,便和衣躺在了床上,望着头顶黑漆漆的木板。
虽然自己大部分时候都在笑,但实际上却是冷暖自知,毕竟谁会喜欢一个整天阴郁着脸的人?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他还是懂的,所以哪怕他早早的没有了父母,但在小镇的人缘也颇好,谁都知道徐家有个徐长生。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但也只有自己当家了,才知不易。当别的孩子每天都在忙着上学,回到家要完成课业的时候。他则要想着柴米油盐,吃完上顿还要想着下顿。
不知不觉便已睡去。
……
除妖历四零二四年四月八日,徐长生起了个大早,刚打开大门,便瞧见贺大娘已经在自家门口收拾。
贺大娘听见响声,知晓是徐长生起了床,头也不回的说道:“小长生起来了啊,大娘家的早饭快好了,过会就可以过来吃饭了,还有昨晚你是大晚上的才回来的吧,别以为走的轻一些我就听不出来是你。”
说完还转过身来瞪了徐长生一眼。
徐长生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贺大娘,我已经吃过早饭了。”
贺大娘说道:“吃吃吃,你吃啥了,大清早火都没生,这也才刚起床就骗起大娘来了是吧,别说了,一会早点过来,你吃完还得去送豆腐呢。”
说完也不给徐长生回答的机会,拿起扫把便进了屋。徐长生只好应了一声。
转身回去的时候,徐长生鼻子有些酸酸的,自从父母去世后,贺大娘便把他当成了自家的孩子一样,有什么好吃的都会叫上他,就算没有,也会隔三差五的叫上他一起去吃饭。
平日里也处处照顾着他,没少因为徐长生和隔壁的高母吵架,有几次要不是徐长生拉着她,她都要和高母打起来了。
她对别人怎么样徐长生不太清楚,但对自己确实是没的说,徐长生也已经在心里默默的把她当成了自己的第二个娘。
说起来贺大娘也是个苦命的人,贺大娘原本姓刘,母亲在生她的时候难产去世了,父亲也在她十四岁那年上山采药摔死了。
她自己连下葬的钱都没有,只能卖身葬父。当时年轻的贺大海看着她可怜,便借给了她些钱财。后来她也没钱还,刚好贺大海也没婚配,便嫁给了他,成了贺大娘。
一开始还挺美满的,可好景不长,有次贺大海下地的时候,脚下突然出现个空洞,掉了下去,再也没上来。洞很深,徐长生也特意去看过,搬了块大石头扔下去,半天听不到响声,自然也没人敢下去。
贺大娘也硬气,这二十多年来一直没改嫁,对外也都称自己贺氏,唯一伤心的是自己没给老贺家留下个种。
在贺大娘的殷切的目光中徐长生快速的吃完了早饭,跟他们打了声招呼,便赶忙跑了出去。
……
徐长生“砰、砰、砰”地敲着豆腐店的大门,敲了许久,终于一个满身酒气的大汉一脸迷糊地打开了大门。
“敲,敲,敲个屁啊,大清早的,不知道早上好睡觉啊?”
醉汉依靠在大门上,瞪大着双眼。
徐长生早已不怵,伸手道:“今天的豆腐呢?”
醉汉抠了抠鼻子,“天天就想着我这些豆腐,还好算你识相,不敢想着我家闺女的豆腐!”
姜还是老的辣,徐长生有些无奈,只好把手一摊,“下次的酒,你自个买去吧。”
李推立马清醒了过来,把刚抠过鼻子的手拉住徐长生。
“别别别,徐小兄弟,我这就去拿。”
徐长生不动神色地把手抽了出来,朝他身后挥了挥手,微笑道:“李姐姐早上好。”
李推身后走出一位身着简朴灰色布衣,面容清秀,不施粉黛,身前波涛汹涌的年轻女子。手上提着几包豆腐,走起路来,上下都在晃悠。
女子也对着徐长生微笑道:“小长生来的可真早,这些豆腐都是老样子。”
说完转过头却瞬间变了个脸:“天天就想着喝酒,十天都别想从我这拿到酒钱了。”
李推赶紧求饶道:“好女儿,三天成不,不,五天就行了,十天不喝酒,你让爹咋活啊。”
徐长生伸手接过几袋豆腐,笑听着别人的家长里短,只是转身的时候,却神色暗淡,这是别人的家。自己还是一个人。不过再一想,脑中不由地浮现出贺大娘的身影,徐长生微微一笑。
少年提着豆腐,一边飞跑一边喊着:“李姐姐再见。”
在大街小巷健步如飞,手中豆腐却丝毫不动。
可没等徐长生跑多远,就在一个转角被拦住了,一个小乞丐吸溜着长长的鼻涕跟徐长生打着招呼。
小鼻涕虫叫梁米,一般都和唐宋待在城隍庙,唐宋是外地来的,来到小镇后无以为家,便在城隍庙当个庙祝,勉强混口饭吃。
至于梁米,则和徐长生有点类似,打小父母便去世了,随后天天在小镇晃悠,家被洪水冲走后,就家也没得回了。只是偶尔会去徐长生家住一晚,等到唐宋来了后,就天天跟着唐宋,吃住也在城隍庙。
“小鼻涕虫怎么这么早就跑出来了。”徐长生摸了摸梁米的脑袋。
梁米打着哈欠,“唐宋那家伙叫本大爷出来帮他买酒,本来大爷我是不愿意的,但看到他在那苦苦的哀求我的份上就勉强帮他一下吧。”
徐长生憋住笑,“跑腿费多少钱?”
梁米缩了缩脑袋,“才够买一个馒头。”
不过很快又伸直了脖子,“唐宋这混蛋真的是越来越抠了,之前还能买一个大肉包子的,现在就只够买一个馒头了。”
徐长生给了他一个板栗,没好气地说:“得了便宜还卖乖。”
梁米大笑了一声,连跑起来都是带弯的跑。
突然,梁米又绕了回来,“徐长生,听说巫老鼠他爹给他打了把小匕首,现在在福禄街那边可牛气了,你过去送豆腐的时候可要小心点,万一对你下黑手就麻烦了。”
徐长生笑道:“我和他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至于这样的,再说了,我跑的快呢,他巫维虎那傻大个想追上我,恐怕还得多长几条腿。”
梁米歪着脑袋想了想,好像是这个理,就又拐着弯跑开了。顺带着把酒肆的豆腐带了去,至少徐长生不用多跑那么一趟。
可没跑多久,梁米又一拍脑袋,自己出门前都想好了要把那件事告诉徐长生的,没想到还是给忘了,自己这猪脑子真是什么都能忘记。
可一回头。
徐长生早就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