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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一场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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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迦仁把许尽欢在顶层的豪华套房里藏了整整七天

    这七天他是长江东流水一般的把好吃的好喝的往她嘴里灌,以十当一,终于把她重新养出了人样

    瞧着她青葱水瓜,油光水滑的好模样,他打心眼里冒出一股喜气一直压在心头的重石也化作一股轻烟,猴儿似得随着一声长吁,从鼻孔冒出,冲天而去。

    这七天的房钱,饭钱,海了去了。然而跟她相比,花的再多也值得。

    这七天,外面自然也没消停。然而也并没有他预计着的大乱出了这样恐怖离奇的事情,怎么乱也是理所应当。

    可是,并没有乱

    没有乱,他就不管,乱了也不会管

    他很知道好歹,强龙不压地头蛇。他是美国公民,没心思管巴哈马的闲事。

    雷蒙泽当然找过他,但他避而不见。

    这位大黑个带着两位女士死里逃生,破了一桩经年累月的悬案,按说,应该是一位值得嘉奖的英雄。

    可惜这位英雄的好事碍着了许多人的升官发财大业,那就变成了一桩顶顶要命的坏事。

    英雄空有一双拳头,一张嘴,可也架不住大人贵人们那么多双手,那么多张嘴。贵人们的手不能大人,贵人们的嘴不用骂人,可他们稍微一动手一动嘴,一千个雷蒙泽这样的好汉英雄也挡不住

    因为有一场“同生共死”的情谊,又是个极重要的目击证人,参与者,雷蒙泽是必然要找到段迦仁,请他出来做一个见证。

    可段先生是打定主意当“锁缩头乌龟”,躲在套房里闭门谢客。

    就算门外来的是美国总统,他也照样不开门,不见客

    连总统他能说不见就不见,何况一个巴哈马的小人物

    见不着段先生,雷蒙泽更是孤掌难鸣。不仅当不了英雄,就连身上的警服也被拔了,彻底开除出警局。

    七尺的汉子如今终于对这个腐朽无能的局势彻底失望,唯有两位被他救回来的女士稍微能给予一点安慰。至少证明,他的努力没有白费。

    倘若还要找一点令人欣喜的事情,那边是一直盘踞在亚特兰蒂斯酒店里的那个恶灵,也终于被消灭了。

    虽然没有亲眼见证恶灵的毁灭,但醒来之后气氛完全改变的地下室,足以证明一切确实都已经改变了。

    而改变这一切的,毫无疑问是许小姐

    也是看在许小姐的面子上,他才没有叱骂段先生的自私无为段先生大概也是为了保护许小姐,所以才不能出面得罪人。

    死去的终究已经死去,而活着的还要继续活下去。恶灵虽然已经伏诛,可恶势力仍然横行无阻。

    但恶灵已经伏诛,恶势力的下场又还会有多远

    雷蒙泽把满腔的不平和愤懑压在心底,他想自己的好好的活着,活着看那些死人看恶人的结局。

    好好的假期,一半捉鬼,一半休养。等段迦仁带着许尽欢搬出酒店,重回别墅,美国的电话就来了。

    事情是一桩接着一桩,一刻也不得闲。

    电话里说,段老先生在课堂上突然昏厥,送到医院人就不行了,是脑溢血,出血的面积很大,又压迫了重要的血管和神经。医院当时就进行了抢救,因为联系不到他这个唯一的亲属,所以手术的字还是律师给签的。得亏老爷子在生前就有预见,托付好了律师。

    然而,美国医院的条件好,美国医生的技术高,可也救不回已经被阎王爷扣在手里的段老爷子。

    老先生自打昏厥到上手术台,就没醒过来,也没留下话。

    如今,人就在医院的收尸房里,就等着他这个亲儿子回去操办后事了

    这一个电话,就跟当空砸下一个万吨重的榔头,咣几一下就把段迦仁给砸懵了。

    老头子身体不好,他是一直都知道的,别看人瘦,却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三高。高血压,高血糖,高血脂,一个都不缺。

    但段老先生从没把自己当病人,一直趾高气昂的活着,等闲不跟任何人低头。尤其是对亲儿子,哪有老子跟儿子低头的道理,虽然老子确实有些事情做的不地道,伤了儿子的心。

    身为老爷嫡亲的儿子,他也跟父亲一样,绝不跟人低头。他只跟钱低头而老爷子弄出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给他,就是要分他的钱财,这就十足的不能忍。就算对方是父亲,可这里是美国,美国人人平等,哪怕是父子

    父子两个都是打定主意要跟对方怄气到底,而且摆开了大阵仗,预备着斗它十几二十年的。总之,这原该是一场持久战,双方都有充分的心理准备。

    可未曾想,这场父子间的战斗才展开了几年,就以老父亲亡故而单方面宣布结束。

    亡故的一方没有心理准备,败得没头没脑。而活着的一方也没有心理准备,胜的没着没落

    按说,依着段迦仁的心性和本事,虽不能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惊,但处理一下老父亲的丧事,那还是绰绰有余。

    可这不是事情赶巧了,他刚忙经历过一场生死一线,又忙着替许尽欢将养,还没透一口气,就赶上老父亲亡故。

    大起大落,大喜大悲,生死一场,他聊发轻狂,午夜卖醉,结果冷风一吹,就得了感冒

    这一下,病来如山倒。他这座青山,暂时不顶用了。

    他一不顶用,就显出许大仙的能耐

    吃饱喝足,养得油光水滑,许尽欢正有浑身用不完的劲。

    她虽然不是操办生活琐事的能人,但却能调兵遣将,指点江山。

    段迦仁躺在床上哼哼不停,一场感冒他拿出一场大手术的阵仗,理直气壮的当柔弱病人,想要多获得一点关怀和安慰。顶好,再来点甜言蜜语,柔情蜜意。

    可惜许大仙一眼都不看他,拿着电话一气发落他的助手们。

    该结账结账,该订票订票,该退的退,该买的买,反正做事的不是她,花钱的也不是她。她只管结果,不管经过,她的目的只有一个,带着他回纽约

    助手们很给力,当然花钱也花得挺狠。总之不过一天的功夫,他们两个就从巴哈马回到了迈阿密。

    囫囵吃喝一顿,又狠睡了一天。第二天坐飞机回到纽约,从机场坐车回医院,把老爷子从收尸房请出来,见一面。

    段迦仁很想痛哭一场

    老子死了,儿子哭一场,天经地义。

    可是哭不出来

    若说心里一点没有悲伤,那太不近人情。老爷子再有错,年轻那会对他这个儿子总还是相当不错的。他作为当时段家唯一的少爷,也是受尽宠爱,生活优越。

    但正因为小时候的好,所以衬得后来的不好越发不堪。

    倘若老爷子在他小时候就是个混蛋,那不过是混蛋变成老混蛋,又有什么好伤心

    心里的这口气和心里冒出来的那点悲伤堵在一起,汇成一块沉甸甸的铁,又冷又沉。

    都说人死灯灭,盖棺论定。人都死了,一切的恩恩怨怨就到此结束。再打的恩怨,到死也算是完了。

    他已经没有资格,也没有力气再去追究老爷子的不是。

    当务之急,该是操办后事,入土为安。

    这儿虽然是美国,可华人多少还是遵循一点远方故土的习俗。人死了没有成天搁冰柜里的道理,死人就该装棺材里,埋地下去,这才是正经。

    可也因为是在美国,美国有美国的规矩,死人不必在家停灵,而是委托给殡仪馆处理。事后也不会搞搭天棚,开三天三夜的流水席。至多在居所里开一个小型的自助餐会,大家一起缅怀一下,就算完了。

    至于香烛纸钱,吹打超度,自然也是一概没有。

    西方的葬礼讲究一个静字,安安静静,整整齐齐就好。不许大声喧哗

    相比于中式葬礼的哭天喊地,锣鼓喧嚣,鞭炮齐鸣的“热闹”,段迦仁更喜欢西式葬礼的安静和简单

    家里死人已经够烦的了,谁还有心情给别人“看热闹”。

    但他有点担心许尽欢,因为在国内,像她这样的法师对婚丧嫁娶这类人生大事,很有一点看法,也十足有资格发表高论,指点江山。

    然而她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神仙神仙哪里会管凡人的死活

    她即无兴趣与凡人的生,也无兴趣与凡人的死。何况这是他的家务事,她才懒得管闲事。

    她这样“豁达通透”,真叫他恨得牙痒痒。

    她都有闲工夫去管巴哈马的鬼,却没闲心管管他老爷子的生死大事这人可真是无情无义,没心没肺

    她不管,他也不管倒不是推开责任,而是这种事他也管不了他只管签支票付账,老父亲的身后大事则统统委托给了殡仪馆。

    这在西方是很正常也很正确的做法况且他找的这一家又是行内翘楚,做事极为妥当。

    回到纽约他就有忙不完的事,日进斗金的同时,也是忙得分身乏术,有限的时间他也得用在许尽欢身上。

    虽然许大仙瞧着他挺烦,宁愿自己一个人找乐子。

    但他岂肯放她单飞,不然飞跑了,上哪儿找去。

    丧礼是在三天后举行的出殡的前一天是告别会,会场就设在殡仪馆的副楼大厅里。

    这一场葬礼,殡仪馆索要甚多,然而办的也是极为体面妥当。整个大厅布置的庄严肃穆,虽是遗体告别会,可气氛并不凄惨哀切。反倒是窗明几净,阳光明媚,素白的百合铃兰芬芳欲滴,围绕在台子前,簇拥起一座结实体面的棺材。

    棺材里躺着段老先生,也是收拾的极为整洁漂亮,宛如一个可以摆在橱窗里供所有人参观的假人。

    老先生是上过手术台的,天灵盖都被掀开。但此时他稀疏的白发统统都向梳后脑勺,打理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隐约从发丝间露出的头皮,也洗的干净整洁,绝无半点血污和疤痕。双目紧闭,面容肃穆,穿戴整齐,躺在棺材里就像躺在自己的床上一样安详平静。

    棺材底下垫着防腐的材料,衣服裤子也都是熏过特殊的香料,台子前又摆了那么多香花,就算靠的再近,也绝闻不到一丝异味。

    西方殡仪馆只有一套“收拾”尸体的法子,除非碎成渣连缝都缝不起来,否则保管能有一个极好的体面。当然,价格也是很体面的。

    但对段迦仁来说,这钱花的值。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老父亲的尸身究竟被如何“收拾”了一番。

    来告别的人不少,有段家的各路亲戚,也有老爷子的同事朋友,还有大学里的学生。虽然老爷子不受自己亲儿子待见,但在外人眼里倒是个极可亲可爱的漂亮老头。有一个体面的外表,一份体面的工作,如今又是一场体面的葬礼,无论生死,段老先生都是体面漂亮的人物。对这样体面的人物,身边的人总是乐于成全这份体面,自己也沾一点体面。

    但这场体面的告别会上,还是出现了一个不怎么体面的“污点”。

    那就是老爷子的私生子,段迦仁的便宜弟弟,段迦康也来了。

    段迦仁无法阻拦这个弟弟出现。一则于情于理,人死灯灭,他不能拦着老爷子的另一个亲儿子送最后一程。二则他也犯不上跟一个小孩子计较,太丢份。

    但两个亲儿子见面,终归还是很尴尬。

    何况,带着这个儿子过来的人还是老爷子的另一位“红颜知己”。

    段老先生既然是个漂亮人物,身边自然是少不了人的。

    段迦仁跟这个便宜弟弟没话说,跟老爷子的人也没话说,他只是略微一点头,就自顾自走开了。

    段迦康在那位红颜知己的陪同下,上前跟段老先生道别。

    十岁的孩子,不声不响,一脸肃穆的朝着棺材鞠躬,然后默默退到一旁,把瘦小的身影隐匿于众人之间。

    红颜知己嘱咐他坐在长椅上别乱跑,自己则独自去找段迦仁,把段老先生生前的一些话带到。

    这女人一走开,段迦康就麻溜的跑路,自顾自找寻许尽欢去了。许尽欢是被段迦仁拘来的,理由是她身为他的未婚妻,这样重要的场合怎么能缺失

    他不指望她接人待物,不敢也不舍。但她是他的主心骨,定海针,她在这儿,他才心安。

    他如今父母俱亡,成了一个顶顶可怜的“孤儿”,她得疼着他点才行。

    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都快三十岁的成年人,还有脸说自己是可怜的孤儿,要个小姑娘疼他。

    可架不住他没皮没脸,软磨硬缠。

    许尽欢怕了他,也是闲着没事,就在这儿点卯。

    守着棺材,她是不干的。在大厅里转了一圈,勉强跟着他应付了几个人,她就跑到外面晒太阳。

    副楼后面是个小花园,有一墙的白玫瑰,开得正好,很是值得一看。

    不应付不知道,段迦仁没想到自己在美国有这么多亲戚,想必当初在国内也是个大家族。不仅段家人多,就连他母亲那边也是大马一个大家族。

    正所谓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他如今风头正好,各路亲戚自然都愿意过来增光添彩,哪里管他烦不烦。

    这群亲戚跟苍蝇蚊子似得围着他,嗡嗡嗡,烦死人。

    他这边越烦,就越觉得许尽欢躲在花园里清闲。好容易摆脱了这些苍蝇蚊子,他两脚生风的飞到后面,也不管有没有人看见,看见了会不会笑话,走过去蹲在长椅边,一头扎进她怀里去。

    “你抱抱我,抱抱我”嘴里跟个孩子似的撒娇。

    他又不是小狗小猫,一米八的身量,近一百四的体重,这一头扎过来,就跟个炮弹似得。

    咣的就撞进她怀里,不管不顾。

    不管脑袋撞进来,两只胳膊还跟藤条似得,千年成精的藤条,啪啪的缠住她的细腰,裹得死紧死紧。

    许尽欢没给他撞晕过去,也得给他勒的断气

    “干什么”十分恼恨,伸手拔他头发,用力扯。

    头皮疼,但心里甜。为了她,当秃子也没关系。他就跟老藤成精似得,扎根在她怀里就不挪窝了,任她怎么拔

    “烦死了怎么来这么多人烦”

    嫌烦那别开告别会呀直接把棺材往土里一埋,多省事。

    还不是他自己招惹的

    那是他老子,又不是家养的小狗小猫,死了挖个坑一埋就了事。就算是宠物,现在也有办葬礼的呢她怎么就这么狠心无情。

    是他老子,又不是她老子,她有情有义算什么

    怎么不是她是他未婚妻啊他们就差一张证一桌酒

    那还差着一张证一桌酒呢没有,就是没有不是,就是不是

    被噎的哑口无言,段迦仁气的肚饱。抬起头恨恨瞪着她,他跟狗似的蹿起来,照着她花朵一般娇艳美丽的脸就是一顿乱啃。

    气起来,真是恨不得活吃她

    被狗舔了一头一脸的口水,差点没把许尽欢恶心死

    真是蹬鼻子上脸她略微对他和善一点,忍让一点,他就得寸进尺,步步紧逼。

    她心里看不上他觉得他不够英俊潇洒,不够威风堂堂,不够聪明卓越,不够富贵体面,总之他或许是一个出色的男人,但也只是一个出色的男人而已。

    能被她看上的男人,那得是人中龙凤,天下无一。最起码,也得是一朝国师,譬如白云子那样的。

    然而当年,她也没看上白云子呢

    他,一个美国商贾,又算得上什么

    可这个美国人心很大,削想她呢她岂会不知。

    然而翻脸还犯不上,因为这里是美国,西洋人的地盘。她还用得着他

    何况,他把她伺候的太周到,太舒服,而她又太懒,不想为了生活琐事烦忧。

    既然不想翻脸,那也只好各自退一步。

    好在段迦仁还不至于昏了头,抹了她一脸口水,他也赚到,便心满意足的退下,摇头摆尾的继续去应付那些烦人的亲戚。

    许尽欢从坤包里掏出一块素色的手帕,皱着眉擦脸。

    冷不丁的,从花墙背后就跳出一个瘦小的身影,对着她喊了一声。

    “许疯子你还记得我吗”

    她手停住,眉梢一挑。

    “猴子精你也来了”

    来者自然就是段迦康美国的牛奶面包把他养白了许多,连个子都蹿高了一截。然而兴许是因为小时候亏空太多的缘故,他仍然是瘦,依旧还带着点猴样。

    不过如今这瘦猴穿着考究的小西服,带着小领结,踩着小皮鞋,已经是一只体面的小猴。

    但猴就是猴,这猴崽子躲在花墙背后不声不响偷偷看了一出好戏,这就足叫许尽欢心里不自在。

    可猴子精心里也对她很不自在呢撅着嘴巴质问。

    “你怎么跟他在一起你有手有脚有本事,怎么不自食其力偏偏要傍大款”

    ------题外话------

    我就喜欢不管事的大老爷和操碎心的大太太这种搭配大老爷当然必须是女主,大太太则不一定是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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