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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泽摸了摸胸口,陈得隆给他弄到的那份关文稳妥的贴身放着。他昨天已经去过陈得隆的住处,这家伙并没有在城南居住,而是在城东居住。这份关文乃是韦泽的保命手段,如果事情不能如愿,韦泽接下来就是直奔城东陈得隆的住处,然后拉上陈得隆,以调兵讨伐叛逆为名,赶紧回常州,至少是赶到镇江去与部队汇合。
一旦手里有兵,韦泽就掌握了主动权。那时候再兴兵前往天京城,虽然麻烦了不少,却也不会导致最糟糕的结果。至于韦泽的家眷,那只能暂时扔在天京城里头。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韦泽也只能认了。
部队越向前走,却见到慌乱的小股兵马越来越多。韦泽命道:“打起旗来!”
卫队长看了看韦泽不过三十余人的队伍,忍不住担心的说道:“总参谋长,咱们是不是小心些?”
韦泽冷笑一声,“这时候还有什么小心些?你越是小心越看着鬼鬼祟祟。打起齐王大旗,那帮心中有鬼的家伙看咱们理直气壮,根。 本就不敢上来拦截。心中没鬼的家伙,自然要和我们讲理,那时候我堂堂齐王,就算是命令不了他们,他们还真的敢抓我不成?”
卫队长原本只是担心被人偷袭,现在听韦泽说的信心十足,虽然也不是那么明白韦泽说的道理所在,却也感觉有了主心骨。他命道:“打起旗来!”
长宽八尺黄绸旗呼啦啦的被打了起来,三角形的大旗绣着水红色边,上书红字“太平天国齐王韦”。有这面大旗引导,韦泽三十余人的部队登时就看着有了气势。
韦泽心里面自然还有说不出的理由,即便是有人一定要阻拦,此时只要大旗打出,他们也只能把韦泽带去东王的部众那里。好歹韦泽现在依旧被认为是东王杨秀清麾下的第一大将,在这个东王被杀,一片混乱的时候,韦泽的名头依旧有着足够的威慑力。
事情却没有韦泽想的那么糟糕,或者说与韦泽想的差不多。东王是在一次精心策划的“斩首行动”中被干掉的。突袭者们杀死东王之后,因为兵力不足的缘故,只能先选择了自保。东王部众此时群龙无首,呈现出一片慌乱。此时的韦泽这么大摇大摆的行动,不仅没人敢拦着韦泽,很多太平军部队看到王旗,还赶紧按照太平天国的规矩,跪在路边恭迎韦泽通过。
此时城内的焦点在城南的东王府附近,越靠城北,反倒越是无事。一路上毫无阻拦,韦泽的小队人马直奔北边陈得桂的兵营而去。
距离陈得桂的兵营还有一里地,韦泽的部队放慢了脚步。昨天的时候,韦泽的警卫私下与陈得桂部队中的参谋们联络,双方约定,大家就在这里相见,讨论一下封万岁大典之后尝试把这支部队,至少是被废除的参谋部人员回到韦泽部队的问题。这当然是理所当然的理由,也是韦泽安排的借口。
紧张的看着约定所在,如果在这里没有见到原本张应宸的部队,韦泽就得好好考虑一下,到底是继续冒险去陈得桂的兵营,还是干脆就按照另一套计划,转而向城东,与陈得隆汇合。赶紧离开天京城,向东去与部队汇合。
正在心神不定之时,前面的街角处突然冒出几个人。韦泽的部队立刻紧张起来,连韦泽都下意识的去摸了摸腰间的手铳。
“总参谋长!”那几个人边跑边喊,“是总参谋长么?”
这个称呼让韦泽有些放下心来,在整个太平天国里头,用这等称呼的基本都是自己人。
那几个人跑近之后,立刻被警卫们拦住。很快,负责与参谋联络的警卫喊道:“总参谋长,这是咱们的兄弟。”
“让他们过来!”韦泽连忙命道。
为首的那人跑到韦泽面前,他满脸的激动,“总参谋长,您可是来了!我是十六军作战训练科科长叶山!我们得知城内出了事情,先是联络军内参谋部的兄弟,然后就赶过来了!我们想起今天有兄弟会来这里和我们见面,就跑出来看看能不能遇到兄弟们。等了这么久都没见您过来,我们只是听说东王出事了,一直担心您也出事!方才还有人跑来说,齐王府也遭了奸人袭击,有人说您也出事了!”
说到这里,叶山眼中含泪,声音都哽咽起来。
“军中如何?”韦泽连忙问道。
叶山连忙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赶紧答道:“军中得知东王出事,大伙暂时乱了一阵,不过等参谋部的兄弟们联络指挥官,安抚兄弟,军中反倒是安定下来。现在大家都觉得此时不能乱,得先把军心稳住。不过大家都说了,都等着总参谋长到军中,有您在,我们才有了主心骨。”
韦泽心中松了口气,他连忙问道:“你带了多少兄弟出来?”
叶山答道:“八十多人!不过前面的营门处都是咱们的兄弟,总参谋长,我在前面带路,咱们赶紧去吧!”
“前面带路!”韦泽命道。
叶山赶紧跑去街口,很快,八十多名战士跟着叶山跑了出来。此时已经无需再顾及别的事情,当务之急就是赶去军营,控制部队。
韦泽的部队跟在叶山的部队后面跑步前进,很快,就看到军营的营门。数百名战士荷枪实弹,整齐的列队在营门之外。不仅有步兵,炮兵也拖出大炮,虎视眈眈的对着直通营门的街道。
虽然知道对面的这支部队目标并非自己,虽然知道对面的部队都曾经是自己的部下,但是这森严的布局,韦泽心中也忍不住一紧。若是这支部队不可靠,自己这三十多人的部队被干掉不过是分分钟钟的事情。不仅韦泽对此有些担心,警卫部队也下意识的放慢了步伐。
而叶山的部队倒是很快就与营门部队汇合,片刻之后,堵着军营的部队分为两列,呈立正姿势站在通向军营大门的通道两侧,所有部队都将步枪放在身体左侧,通向军营的大门随之洞开。
后来,在《中国总参谋部史》中记载,“天京之乱发生后,一度被剥夺权力的前16军参谋部重新恢复了工作,稳定了人心,迅速接受了中央的领导,挽救了无数人的生命。这次经历证明,总参谋部制度是非常可靠,非常先进的制度,即便是遭受打击的情况下,只要有任何机会,总参谋部制度依旧能够恢复其营运能力。正是有了这样的先进制度,才保证了革命的胜利……”
在前“16军”的军史中则是这样记载,“……天京之乱爆发之后,圣上立刻驰往我军。我军当时已经被取消16军番号的部队,在此混乱时刻,全体官兵并没有丢失革命理想,而是迅速靠拢在以圣上为中心的革命力量周围,挽救了革命……
……1855年1月24日7时许,圣上骑一匹白马直奔军营,队伍前旗帜迎风招展。见到圣上的旗帜,我军官兵立刻列队相应。圣上驰入军中,官兵尽皆欢呼……
……后,我军立集体特等功一次……”
除了没有尽皆欢呼之外,实际情况与军史的记载差不太多。在那个时候根本没时间欢呼,此时参谋部已经控制了军营的一角,韦泽实际上是秘密进入营地的。面对着借机而来的参谋部全体人员,韦泽严肃的告诉了大家所有消息,“东王已经被杀,杀害东王的乃是天王集团!”
天王洪秀全在韦泽军中也没什么特别神圣可言,至于东王杨秀清,他既然已经被杀,也就没什么能够再需要重视的理由。
但是这消息依旧震动了参谋部的上上下下几百号人,“真的是天王下的手么?”立刻就有参谋提出了疑问。
韦泽大声说道:“你们应该已经得到了消息,这次袭击东王府的部队也是咱们太平军的兄弟。就我所知,按照东王的部署,翼王和豫王都在湖北,北王去了江西,燕王去了泰州。我就带了几十个人在天京城。整个天京城里头哪里还有东王部属之外的部队。据情报,杀死东王的是北王韦昌辉与燕王秦日纲。他们两个人若是没有内应,怎么可能悄无声息的摸进天京城,然后杀死东王,袭击齐王府?大家都是参谋部出身的,我说没有内应,你们信么?”
听了韦泽的话,不少参谋都冷笑起来。这道理在参谋部里头根本不用讨论,若是几个人的突然行动,或许有巨大的偶然性在里面。数千人的部队实施的行动,其偶然性已经降到了非常低的程度。
韦泽挥挥手,让大家安静下来,“那谁能说动东王的部队倒戈,除了天王别无他人能办到。对这点大家还有疑问么?”
“那总参谋长,你怎么逃出来的?”有参谋忍不住问道。这问题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
韦泽叹口气,“我几个月前成亲了,这刚回天京城,我老婆要回娘家,宵禁如此严厉,我也干脆住到老丈人家里面去。没想到这就逃出条性命来。”
大伙听到这么一个无比正当的理由,都忍不住吁了口气,为韦泽的命大感到欣慰。
“我逃出来之后,觉得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所以我就赶紧到了这里。兄弟们,这次天王动手可不仅仅是要对付东王,这是要把东王的手下一网打尽!所以我这次来,就是要带大家一起走!”
“一网打尽?这是为何?”军参谋长对韦泽的这个分析颇感意外。
韦泽严肃的说道:“这次不仅是东王府遭到了攻击,我的齐王府同样遭到了袭击。这能说明什么?这说明了袭击者的目标非常明确,他们不是为了泄愤而攻击的东王,而是目的明确的要消灭东王府麾下所有的上层。彻底毁灭东王一派的影响力。等上层被除尽,那时候就轮到兄弟们了。”
“这……”上层斗争让参谋部这些颇为聪明的家伙们也一时摸不着头脑。
韦泽继续解释道:“如果东王和我都不在了,东王府剩下的人虽然依旧掌握着兵权,却没有了在太平天国的政府里面的发言权,也就是说,他们都能说不上话了。那时候他们无论想做什么都要通过天王这样的高层才能对北王他们动手。那时候他们前去找天王论理,不正好就落入了天王的圈套里面。按照制度,他们前去见天王的时候并不能携带武器,而杀死东王的那些人可是有武器的……”
韦泽并不在乎向这些人讲明白这些上层斗争的弯弯绕,首先韦泽并不认为自己会用这种手段来对付部下,其次他也需要让这些部下做一个证人。天京事变到此绝对不是一个结束,随着杨秀清被杀,一个全新的阶段就会展开。这就跟东汉末年一样,贵戚与十常侍同归于尽,并不意味着矛盾斗争就此结束。先是何进、接着是董卓,然后又是司徒王允,接下来连吕布这样董卓手下的武将也能蹦上去搅乱一下朝局。这种体制内部的血腥厮杀一旦开始,不闹到同归于尽,基本上就无法终止。
“我现在只问一句话,你们要不要跟我走?”韦泽大声喝道。
参谋们互相对看了片刻,这答案根本无须讨论,所有参谋都高声答道:“坚决跟随总参谋长!”
参谋部本来就是部队的核心机构,此时东王杨秀清已经被杀,曾经压制着部队的制度此时基本荡然无存。韦泽作为齐王,从太平天国的制度上讲,杨秀清一死,韦泽靠了这个齐王的地位就能随意命令地位低于他的任何官兵。
更重要的是,被解散的参谋部人员期望的无疑是重建参谋部。现在所有道理都在韦泽一边,加上部队没有出现与其他部队的人员流动。有韦泽领头,参谋部跟随,各部队的指挥官或者前指挥官们一个个被叫进韦泽所在的营地。他们也都表示了愿意重新跟随韦泽。
后勤仓库里面的白布被取了出来,随着部队人员按照以前的编制进行重整。所有人的左臂上都绑了一根白布带。一来是为了区分与其他太平军部队,二来也是为了表示对东王杨秀清死亡的哀悼。
到了上午佐天侯陈承镕进入陈得桂军中的时候,韦泽这边已经整顿了超过一半的部队。
先整顿的乃是韦泽部队的指挥官依旧在任的部队,这还没有发生冲突。等这部分部队整顿完毕,韦泽他们立刻开始全面“保护”杨秀清安插进来的指挥官。
这些人一时没能理解自己已经被保护的事实,小规模的冲突随即爆发了。这点动静立刻惊动了大帐中的陈得桂与陈承镕。
两人正说话间,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了一阵喧哗之声。陈承镕是第一次到陈得桂的军营来,陈得桂倒是听的清楚,这喧哗之声竟然是在军营内发出的。此时陈得桂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他连忙对手下命道:“你们现在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派去外头的人去的快,回来的也快。他们就在枪口的指挥下回到了大帐内。
“你们这是要造反么?”很快被控制住的陈得桂惊恐的喊道。
“他们不是要造反,他们只是听从命令罢了!”随着声音,韦泽带着警卫们出现在大帐门口。
“齐王!你这是什么意思?”陈得桂还是年轻,见到这局面,他向着韦泽高喊起来。
韦泽也不回答这个毫无意义的问题,他心平气和的问道:“陈得桂,你见到本王为何不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