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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洪与是勋既是亲眷——而且就理论上来说,曹洪跟曹豹才真有血缘关系,他与是勋比曹操与是勋更近——又可算是生意伙伴,关系颇为密切。但曹洪轻易不肯踏足是勋家门,除非是勋特意下帖宴请。
曹子廉除了练兵打仗以外,全都扑在自家生意上了,可是生意伙伴之间联络,自有各自门客来往奔忙,曹、是二人向来“王不见王”,免得明算账可能伤了和气。而就亲眷论,曹洪终是武夫,跟是勋这文吏几乎无话可说,所以除了酒席宴间或有些共同语言外,大多只是朝中或街上遇见时,相互颔首而已。
所以曹子廉今日夤夜来访,是勋就不禁皱眉——他所为何来呀?赶紧整顿衣冠,步入正堂,就见曹洪坐在那儿,由自家侄子是详陪伴着,正在饮茶——其实按那家伙的习惯,即便主人未归,那也该先给热上一瓯清醪,只是曹操薨逝不久,作为臣子不该饮酒,所以只能喝茶罢了。
见到是勋归来,曹洪、是详一起起身——是详先起来,再跪拜,曹洪却只是长揖而已。是勋还了礼,首先致歉:“未知子廉来访,归迟矣,勿罪。”曹洪笑道:“宏辅受天子重托,使守中书,操劳国事,故此归迟,洪焉敢罪耶?”是勋一抬手,请曹洪复坐,自己也落于主位,然后问道:“子廉今来访吾,何事耶?”
曹洪性情粗豪,亦向来不擅言辞,所以是勋也不跟他绕弯儿啦。直截了当——你今天干嘛来了?
曹洪一抹胡子:“闻卿家有美馔。特来相就耳。”我就是蹭饭来的。
是勋摇摇头:“美馔或有。然不与不速之客。”我都不知道你干嘛来的,是好意是恶意,哪儿有心情请你吃喝呀。
曹洪闻言,多少有点尴尬,于是把眼神左右一扫。是勋明白其意,即命是复、是详等暂且退下——“爨下视膳,勿使我家慢客也。”
等到堂上只余是、曹二人,曹洪这才站起身来。顺手抄起身下褥垫,摆在是勋身边,等再坐下的时候,两人相距仅仅一尺。随即曹子廉压低●≮style_txt;声音问道:“闻宏辅今于中书议关东事,命乐文谦、于文则率军往,然否?”
是勋心说这消息倒传得真快——“实有其事。若何?”
曹洪就问了:“胡不使吾往?”
是勋微微一皱眉头:“子廉国家上将,又受先帝辅政之任,安可远离?”曹洪一撇嘴:“子孝兄得无与洪同耶,而赴蜀中?范阳公(曹德)往营陵寝,华子鱼安排葬仪。皆不在都内也。若宏辅未归,洪固不敢远离。今宏辅归矣,天子命为首相,则洪何必常留?”
是勋问他,你真想领兵去平关东诸王之乱吗?别跟我说你是很久没打仗了手痒,我知道你最近忙自家生意还忙不过来哪——“究何所欲耶?可请直言。”
曹洪见瞒不过是勋,没有办法,只得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吾受先帝厚恩,份虽君臣,实亦兄弟。今诸王反,以朝廷之威,旦夕殄灭,则必死矣……洪安忍见之?”
现在造反的那些都是曹操的儿子、孙子哎,一旦天兵到处,他们一个都活不了,作为曹操的好兄弟,我怎么忍心看到这一幕呢?所以想要亲自领兵前往,尝试着拯救一二……
是勋心说倒想不到,曹子廉瞧上去没心没肺的,其实倒有这般厚意——“彼等若不反,帝初继位,必不过责也……”要是消息并不确实,那四王中间有几个并没有党同造反,那么仗着藩王、王叔(或者王弟)的身份,曹髦又是才刚登基,必然不会过于苛待,以免为人所讥——“若实反也,安可救之?”谋反那可是诛三族的大罪,就算你是开国功臣加辅政大臣,那也救不下来啊。
曹洪说了:“即诸王有罪,其儿女何辜?”曹冲尚且罢了,曹丕、曹植他们都是有子女的呀,而且大多年龄尚幼,他们又有什么罪过了,要受牵连而死?“即国法不可逭,吾亦欲彼等善死,毋受人辱也。”
谋反夷三族,那些曹操的孙子、孙女们也都跑不了,到时候绳捆索绑、戴桎入囚,甚至为小卒、狱吏所辱,那都是料想得到的时候啊。曹洪说倘若我得为帅,多少可以看顾一二,就算死,也让他们死得不失尊严——“如此,上报先帝之恩,下安曹某之心也。宏辅其允。”
是勋手捻胡须,沉吟良久——一则是在琢磨曹洪到底是真心还是假话,二则考虑类似事情,可有什么解决的方法。曹洪也不敢催促,只是瞪着一双大眼睛,眨都不眨、万分紧张地盯着是勋的表情。良久,是勋这才放下手,缓缓问道:“即乐文谦、于文则,亦先帝所简拔,夙竭忠悃也,乃虑二将辱王孙乎?”
曹洪说人心隔肚皮,谁都保不准,我还是最相信我自己——“即吾讽之,亦恐阳奉而阴为也,故请宏辅,欲自往之。”
是勋嘴角微微朝上一扬,突然间伸手抓住了曹洪的胳膊:“若吾能使彼等不死,卿将何以报我?”曹洪闻言先是大吃一惊,接着转念一想,是宏辅智计无双,又口才便给,说不定真能说服皇帝,法外开恩,饶过那些无辜者一条小命哪!于是喜道:“宏辅若能从吾之愿,即千金可许!”
是勋心说看起来曹子廉是玩儿真的,就他那悭吝的个性,一张嘴就能许我千金……于是微笑摇头:“吾岂索贿者耶?但子廉亦许我一事,吾必竭力相助。”
是勋说了,我有一名弟子诸葛孔明,一直在首都搞后勤工作,虽有弥天之志,却无上阵的机会,你要是想率兵出征,就请上奏,把他也带在身边,让他立下功劳——“孔明多智,抑且谨慎,子廉善听取之,必可致胜。”
曹洪说这事儿简单,当即指天划地,立下誓言。二人这才算是把正事儿说完了,随即是勋轻轻一拍桌案,扬声问道:“膳得无齐备乎?”
其实晚餐早就准备好了,只是没有是勋的召唤,是复他们根本就不敢往堂上送。如今听得是勋此言,这才推开屋门,指挥仆役们端着食案,一样样往二人面前呈现。
是勋近年来越发贪图口腹之欲,把后世各种美食的大致做法和口味,全都教授给了甘氏,再由甘氏去反复尝试,谋求“复原”。所以这回给曹洪端进来的,很多都是外界压根儿就见不到,甚至听都不可能听闻的后世菜肴,比方说:挂炉烤鸭(焖炉则尚未试制成功)、宫保鸡丁、鱼香肉丝(辣椒均暂以茱萸替代)、龙井虾仁(当然啦,没有龙井,乃以别类浙中新茶代之)……
是勋还特意给这些菜肴都起一个文雅的名字,譬如:果香鸭炙、青玉白珠(青指胡葱,白是鸡丁)、五彩杂脯、春叶玉苞,等等。
曹洪真是吃得满嘴流油,赞不绝口啊,一边吃还一边向是勋探问各道菜肴的原料、做法,是勋说我明天就派个厨子到你家去,传授技艺吧。曹洪大喜,连挑大拇指:“吾昔在民间,闻仙人点石可成金事,今试卿家肴馔,亦如此也。”因为这年月牛、羊、雁、鹅才算高级肉品,猪、狗、鸡、鸭(鸭子还不如鸡)则都属于平民食物,贵族很少拿来设宴——没想到是家能把猪肉和鸡鸭都做出各种花样来,而且口味上佳,也难怪曹子廉会惊艳了。
从来新旧交替之际,国事最为烦冗,是勋此后就扑在中书台,作为首相来领袖百僚,运转庶政,力求可以平稳过渡——当然啦,关东既有乱事,想要彻底平稳那终究是不可能的。
大概十天左右,包括天使陈矫、高柔在内,陆续有消息通过信鸽和快马传入洛阳,曹魏君臣这才终于对关东乱事有了大致完整的了解。首谋叛乱的自然是曹冲,大概是得着伊籍的辅佐,又有伊籍手下原蜀汉在中原的间谍网相助,很快便占据了整个历阳郡。继起呼应的是曹植和曹楷——曹楷年方九岁,那必然不是小家伙的本意,但也被胁迫上了贼船——二王向心合击,终在大野泽附近会师。
但是曹丕始终没有动手,而且传言他已经上奏天子,为自己辩诬——目前奏疏还在路上,具体内容只能靠猜测。
就目前打探到的情报,曹冲本部兵马不过数千,至于曹植、曹楷,两家加一起或许也就一千挂零,这是朝廷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否则即二三郡守,便可平定乱事也。光靠这些小猫小狗的,自然难以成事,曹冲也不会莽撞到这般地步,关键是:他还有不少帮手哪!
第一拨帮手,是屯田兵,更准确点儿来说,乃九江郡境内尚未被裁撤的十二屯部卒,总兵力三千左右。这些屯兵的主体,都是过去青州黄巾的第二代。想当年曹操收降青州军以后,简其精锐自用,绝大多数则分散在兖、豫两州屯田,且耕且战。后来平定淮南的袁术势力,乃命部分青州军南下,在寿春和芍陂之间开荒。目前统领这些屯兵的是典农校尉毕防,自子礼,本东平郡人也,而至于是毕防率领屯兵作乱,还是曹冲煽动屯兵,劫持了毕防,尚在未知之数。
曹冲的第二拨帮手,就大范围而言,也属于青州军系统——那便是史称的“青徐豪霸”臧宣高……(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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