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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卢熙甲便带着十余骑离开大队。
流火是落神峰怒焰精骑的主战座兽,却也绝非一家独有。这种出自北荒太阴小海畔的座兽,其优越的骑乘性能得到了人族诸部的广泛认可。隶属镇岳军团的飞垚驿骑士,就有好几人的坐骑也是流火。除此之外,其余人则骑乘着各色良驹,这些良驹血统多样,虽不如流火有着可观的潜力和能够逆向追溯的血统谱系,却也是可堪信重的座兽。
飞垚驿一战,蛮人大潮折损了将近三分之一。这样的战损对于任何一支武装力量来说都是至为沉重的打击,鲜少有承受了这样的打击之后依然不崩溃的,岩魈蛮人便是这样一支与众不同的力量。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它们有着更高的个体素质和承受能力。疯狂和理智,毕竟有着天差地别。通常而言,人族修士们会尽量避免与岩魈蛮潮这样的对手纠缠。而事实上,如果没有妖族执光者的介入,卢熙甲与田红雨绝对会会毫不犹豫地带着大家突围。执光者的出现,则意味着荒野上潜藏着无数不稳定的因素。在摸清这些因素之前,无论是久经战阵的卢熙甲,还是兼通兵事的田红雨,都保持着较为谨慎的态度,没有贸然将大家带上毫无凭据的茫茫荒原之上。
与蛮人大潮庞大的基数相比,人族骑士的战损数量可谓微乎其微,但若是考虑到战殁者几乎都是定寰以上的修士,则不免为之唏嘘不已。接近半数的减员对幸存的骑士们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压力。卢熙甲私下自忖,仅仅依靠自己这个惯战老将,已经不足以镇住浮动的人心。更不用说还能激起众人的斗志,向着蛮人大潮发起报复性的冲击。这一切,都要归功于田红雨。确切地说,是她身上携带的火种。
人道之初,逃离妖庭的诸族备受磨难。铺天盖地的妖庭追兵日以继夜地袭扰着惶惑不安的流民,它们带来了席卷万里的洪水、连绵无尽的饥荒以及能够传播疾病的潮热。然而这些灾难依然不是流离的种族们最为恐惧的折磨,他们不断地在苦难中死去,却依然奋力抗争着,从未失去过应有的勇气。直到执掌天维之光的使者,带来了永恒的黑暗。
那是一段人道史上最为悲惨的一页,荒神的执光者们从各个圣庭出发,北上追击流民,他们口里宣唱着《大荒密旨》中的一条条教旨,用天维之光——世间最纯粹的光——制造出了黑暗。那黑暗像一团阴影,无时无刻不笼罩在流民们的头顶。无论逃到哪里,在哪里栖息落脚,流民们都时刻面临着黑暗的压迫。
机体的衰败是最先出现的恶兆,无数以太阳为力量源头的种族因为沐浴不到阳光,先是变得虚弱不堪,久而久之,新生儿的数量也持续锐减,族群的规模与日俱下,许多曾经繁盛无比的种族纷纷濒临灭绝的边缘。
在肉体饱受折磨之后,流民们的心灵也开始受到黑暗的侵蚀,他们被这挥之不去的阴影勾出了内心最深沉的脆弱,狭隘、自私、愤怒以及泛滥的欲望,都掩护在恐惧之下肆意生长,像背阴处的苔藓,爬满了每一个隐秘的角落。
战胜不了心中隐形的敌人,流民们开始自相残杀以宣泄心中的恐慌。一场持续的动荡席卷了逃亡的所有种族,背叛与不安蔓延开来,将诸族之间本就无比脆弱的信任摧毁殆尽。绝望的念头,出现在了每一个生灵的心里。
直到黑暗的旷野上,忽然燃起了火炬。首先是人族诸王裔,他们的族酋不忍见自己的子裔在绝望中挣扎死去,将悲愤与不甘,化为了最为灼热的火焰,点燃了自己的灵魂和躯体。这便是世间最初的火。
族酋们很强,发出的热量穿透了整个旷野,火光耀射之处,黑暗一寸一寸地退却,但是再强大的修士也不能永恒地燃烧。眼看火焰又将熄灭,黑暗在天际线上蠢蠢欲动,绝望的情绪即将卷土重来。族酋们的继承者,诸王血脉的延续,借着先王的残火,点燃了自己。
悲壮的气氛像潮水一般,裹挟着沁人心脾的温暖席卷了每一个流民,这火焰带来的不仅仅是片刻的安宁,还有久违的勇气。
流民们欢呼之余,又忧心这火终究还是会熄灭。这时候,带领诸族逃亡的十二位古贤出现了,他们用身上携带的陶制器皿,盛装了一些最初的火,那些火随后化为了一颗颗种子。
这解决了火焰的延续难题,却并不能缓解迫在眉睫的危机,古贤们又陷入了苦苦思索。他们让流民们搜集旷野上散失的族民骨殖,搭建出一座座高耸的祭坛。看到自己亲人以及先祖的遗蜕搭成的祭坛,有族人忍不住心中的悲怆,身上也燃起了火焰,纵身跳入祭坛。
一座座祭坛由此燃起,银色的火光照耀了整个旷野,人道与诸族终于掀开了史上最为黑暗的一页。
这段历史由于太过沉重,并且满含着血泪,并不时常被人们所提起。然而几乎每一个古老部族出身的人,都会在成长的过程中,由族老翻出部落里近乎腐朽的古书,面对面地讲述。
怒焰精骑以及镇岳军团分别是南疆及中土的主力武备。这两大疆域同属古老的王裔,即点燃最初的火的王者之后。正因为此,在场的骑士们都难掩心中的震动。他们需要凭借极大的毅力,才不会在私下里兴奋地讨论,并且总是不由自主地朝着田红雨看。
对于这些年轻锐志的定寰修士们来说,对火种的敬意必须深入肺腑,任何流于表面的赞美形式,都会被视作一种亵渎。而亵渎火种,则意味着对祖灵的侮辱。
在每一个骑士心里,都有一个近乎荒谬的念头:有火种相伴,哪怕一路打到妖族王庭也不会心生惧意。眼前这区区蛮潮,与杂草有何分别?
因此,不管卢熙甲心中如何想的,跟随在他身后的骑士们,却是都把自己当成了刈草的牧人。卢熙甲眼见人人意气奋发,斗志高昂,只觉军心可用,心中更平添了几分信心。
蛮人大潮很快察觉了猎物们的异动,它们表现出了野蛮和智慧并存的一面,井然有序地分为两股追兵,然后依然乱哄哄地一拥而上。
田红雨带着剩余的骑士,头也不回地朝着正南方疾行,他们身后已经缀上了漫山遍野的蛮潮。在这场行动中,她甚至不需要出手,只需要像这样引走半数的蛮人即可。
两支蛮人朝着不同的方向追击而去,卢熙甲登上高坡略略观望,发现被田红雨引走的蛮人数量明显少于前来追截自己的蛮人。他冷冷一笑,朝骑士们说道:“这老家伙对蛮潮有一定的掌控力,不过也就这样了。”
骑士们轰然一笑。
卢熙甲身上忽然腾起火焰,炽热的气浪向四周席卷,将骑士们扑得有些窒息。骑士们目光灼灼地望着他,毫不掩饰自己的艳羡之情。
“骑长大人,这便是大元境的实力么!”郑浮略略有些失神,如此赞道。其它骑士也都啧啧称羡不已。
卢熙甲朗声一笑,道:“卢某不才,年届五十才晋身大元境,比之那些王裔中的惊才绝艳之辈差了十万八千里!”他忽而恶狠狠地道:“不过要说这临战厮杀,还是要看卢某这等修为境界高不成低不就的老油子,儿郎们可知为何?”
骑士们连连摇头。
卢熙甲将手中的点钢战矛舞得“呼呼”生风,胯下流火人立而起,一人一马都被熊熊怒焰包裹在内。
“修行一途何其多艰,卢某欲晋无门,索性厮杀个痛快!手上经的性命多了,怎么也有三分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