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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雪将住,风未定,一辆马车自北而来,滚动的车轮碾碎了地上的冰雪,却碾不碎天地间的寂寞。李寻欢打了一个哈欠,将两条长腿在柔软的貂皮上尽量伸直,车箱里虽然很温暖很舒服,但这段旅途实在太长,太寂寞,他不但已觉得疲倦,而且觉得很厌恶,他平生厌恶的就是寂寞,但他却偏偏时常与寂寞为伍。
人生本就充满了矛盾,任何人都无可奈何。
一个人若是感觉到了寂寞,便总想干些什么,来派遣那些寂寞。
他就拿起把小刀,开始雕刻一个人像,刀锋薄而锋锐,他的手指修长而有力。这是个女人的人像,在他纯熟的手法下,这人像的轮廓和线条看来是那么柔和而优美,看来就象是活的。他不但给了她动人的线条,也给了她生命和灵魂,只因他的生命与灵魂早已悄悄从刀锋下溜走。
李寻欢竟在雪地上挖了个坑,将那刚雕好的人像深深的埋了下去,然后,他就痴痴地站在雪堆前。他的手指已被冻僵,脸已被冻得发红,身上也落满了雪花。但他却一点也不觉得冷,这雪堆里埋着的,就象是一个他最亲近的人,当他将她埋下去时,他自己的生命也就变得毫无意义。
若是换了别人,见到他这种举动,一定会觉得很惊奇,但那赶车的大汗却似已见惯了,只是柔声道:“天已快黑了,前面的路还很远,少爷你快上车吧”
车座下有很多块坚实的松木,李寻欢又开始雕刻,他的手法精练而纯熟,因为他所雕刻的永远是同一个人。这个人不但已占据了他的心,也占据了他的躯壳。
马车继续走,皑皑的白雪掩不住马车的痕迹,一道与银白融为一体的身影已经出现在李寻欢原本埋下雕像的地方。怪异的镜面面具之中,千百种雪景交错辉映,甚是壮观奇妙。
那身影出手极快,雪花自头顶飘落,尚未落到腰间,那身影的右手已经一把没入雪中。下一刻,那右手已经将一个精致万分的雕像从白雪和泥土之下捉了出来。
冰冷的面具之下,先是传来了一阵嗤笑,随即那右手一翻,雕像已经落到了怪人身后一口已经有些鼓胀的布袋之中。
大雪纷飞,掩盖了这里发生的一切,很快,一切都再次归于平淡。
风雪掩盖的路再长也终会有走尽的时候,不知走了多远,路的尽头终于出现了一个小镇。
小镇上的客栈本就不大,这时住满了被风雪所阻的旅客,就显得分外拥挤,分外热闹。
院子里堆着十几辆用草席盖着的空镖车,草席上也积满了雪,东面的屋檐下,斜插着一面酱色镶金边的镖旗,被风吹得蜡蜡作响,使人几乎分辨不出用金线绣在上面的是老虎,还是狮子
“金狮镖局已经到了”
怪人刚刚言罢,只见一个怀抱雪笠,雪笠下夹着一个包袱的人人逃命似的从客栈之中冲了出来。
他有张枯黄瘦削而又丑陋的脸,看来就象是一个黄腊的人头。他的耳朵很小,鼻子却很大,几乎占据了一张脸的三分之一,将眼睛都挤到耳朵旁边去了。但他的目光却很恶毒而锐利,就象是响尾蛇的眼睛。
一身漆黑的紧身衣服之下,他的身子也象是毒蛇,细长,坚韧,随时随地都在蠕动着,而且还黏而潮湿,叫人看了既不免害怕,又觉得恶心。
这样的模样,这样的打扮,再加上他背后那被鲜血将白色染成黑色的披风,以及他面如锅底般的黑色。除了近年来在黄河一带创下好大名声的碧血双蛇之一的黑蛇之外,恐怕再没有其他人了。
“看你一个人急匆匆的样子,白蛇多半已经死了”
光,乌黑的光芒一闪而过,已经直取那怪人的咽喉而来。
黑蛇不喜欢和活人说话,以为说话会浪费最好的时机,最好的杀人时机。他喜欢和死人说话,只有这样,才会让他感觉到那难得的平静与安心。
然而下一刻,黑蛇的眼睛忽然瞪得老大,他的嘴微微有些分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他已没有任何机会再多说一个字,因为他的剑,此时此刻已经刺入了自己的咽喉。
怪人的食指与中指轻轻的夹在黑蛇的剑身之上,看着光泽从黑蛇的眼中渐渐消逝,怪人摇摇头,将右手放下,对着黑蛇说道:“我本想叫你多活一会儿,只可惜”
言罢,那怪人已经伸出手来,自黑蛇的肋下将那雪笠后面的包袱抽了出来。
手腕一抖,但见那包袱已经彻底打开,一件金光闪闪的胸甲已经出现在怪人的手中。
“欲除梅花盗,先得金丝甲,要我说,欲除梅花盗,先练葵花功才是”
脚步声,三个脚步声,两个轻的在前,一个重的在后。铁传甲托着几坛子酒出来之后,前面的李寻欢和一个狼一般的少年忽然停下了脚步。
死人一个死人正挡在三人之前,死人的脸绝不会有好看的,这张脸尤其狰狞丑恶,一双恶毒的眼睛,死鱼般凸了出来。
阿飞失声道:“这是黑蛇”
李寻欢沉思着,忽然道:“你可知道是谁杀死他的么”
阿飞道:“不知道。”
李寻欢道:“就是那包袱。”
阿飞皱眉道:“包袱”
包袱显然不会杀人,但带走包袱的人会。
李寻欢道:“那包袱一直在桌上,我一直没有太留意,但等到黑蛇走了后,那包袱也不见了,所以我想,他故意作出那种发疯的样子来,就为的是要引开别人的注意力,他才好趁机将那包袱攫走。”
阿飞道:“嗯。”
李寻欢道:“但他却未想到那包袱竟为他招来了杀身之祸,杀他的人,想必就是为了那只包袱。”
他不知何时已将那小刀拿在手上,轻轻地抚摸着,喃喃道:“那包袱里究竟是什么呢为何有这么多人对它发生兴趣也许我昨天晚上本该拿过来瞧瞧的。”
起风了,带着白雪的寒气,有些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