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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庭芝悠悠醒转的时候,发现外面的天色一片漆黑,而他则躺在一处榻上,周围的摆设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府第,正打算撑着身体坐起来,左手上似乎扯到了什么,感觉到一疼。
他转头一看,不禁愕然,只见自己的左手手腕处,不知道连着一个什么事物,透明的管子里,每隔一会儿就会有一滴液体落下来,通过那根管子流入扎在肉中的针头中,只要不动弹,就不会有什么痛感,李庭芝虽然有些不明所以,可是心里头却知道,多半又是某人的新花样,给自己医治用的。
“那瓶药水应该打完了,一会儿你去给相公把把脉,看看是不是好了一些,你记得,每次把完脉,都要将症状写清楚,跳动几何?哪处经脉有恙,做为一个完整的病历,以备随时调阅。”
“属下定当尽心尽力。”
就在他胡乱猜测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房中,伴随着不只一个人的脚步声,李庭芝睁开眼,看着那个身影飘然而至,才真正放下心来。
“可是还有不适?”对方摇摇头,就这么看着他。
刘禹快步走到他的床前,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又在手腕上瞧了瞧,没有什么异常的现象,眼看那袋葡葡糖已经打完了,又从边上的一个箱子里拿出一袋,将胶管撕开,连上注射器的另一头,在塑料器轮上调节了一下滴液的速度,熟练得就像一个老司机,喔不老护士。
采取这种方式也是没有办法,见到他的时候,人事不醒,面色又差,什么东西都喂不进去,中医的说话是他将自己吸收的门户给关闭了,当然刘禹是不会乱用药的,打的也是营养液之类的东西,用以维持他的生命,现在看来效果还是很不错的,起码人已经醒了,面色也恢复了不少。
从他进来以后,因为还有旁人在,两个人都没有太多交流,跟在他后头是的一个老郎中,虽然比较好奇那个挑得高高的透明事物,自知身份也不敢发问,只是照他的吩咐,在李庭芝的右手上为其把脉,没过多久老郎中便拿开手,站起身。
“相公的脉像平稳,已无大碍,属下去下头开几付方子,以膳食为主,调养几天,可保无恙。”
这话是对着刘禹说的,他找军中郎中来看看,也是为了证实自己的判断,李庭芝的病倒主要还是出于心理和饮食方面的原因,两人谢过郎中之后,再这么对视一眼,都有一些不知道从何说起的尴尬。
“这是徐州城?”还是李庭芝先开了口。
“嗯,下官带人赶到河谷的时候,元人已经退却至毫州一线,他们当是会同骑军会合,到时塔出一定会知道真相,因此,我等只能就地退回徐州,城中伤员都已经安置妥当,大军就驻于城外,为数不到六万,许防御带着骑军在四下警戒,以防元人偷袭。”
刘禹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要说不可惜肯定是假的,在看到河谷平原的战场时,他便为这些英勇无匹的大宋将士感到了一丝悲哀,这些勇士在野外无险可峙,依然打出了超过一比一的交换,可是大宋只有一只淮军,元人却有十倍于此的军士,孰赢孰输便一目了然了。
得到消息的那一刻,他便和雉奴带了一千多骑自济南城出发,到了沂州境内,发现徐州还没有陷落,元人意在李部大军,立刻动员了当地的壮年男子四万多人,一边行军一边换上后世运来的新装,他们不光是为了虚张声势,还携带着大军必须的粮草和药物,得亏带了这么多人,才能将多达数万的轻重伤员迅速撤离芒砀山一带。
“子青,你在怪我不该选择回师么?”刘禹一脸的肃穆,什么样的表情明明白白,李庭芝哪能看不出来。
“相公选择如何做法,岂是下官所能置喙的,只是有一事殊为不解,为何你不与张节帅同行?”
“因为诏书是发给本相的。”李庭芝将王应麟送来的旨意连同那几道金牌一块放到他的手中,刘禹一看这些东西,就明白了,不管怎么样,他都不可能抗拒朝廷明面上的召唤,当年的岳飞做不到,如今的他也是一样,况且他与前者还有不同,李庭芝是正经的士大夫,能够与天子共治的那个阶层中一员。
因此,他可以想尽办法去钻一些空子,甚至或多或少地做出一些跋扈的事情,但是一旦涉及到了根本,依然没有多少选择,抗旨这种事情,是绝不可能出现在目前的李庭芝身上的,这条路他必须要走上一趟,走给朝堂上的那些人看,也是走给自己的内心看。
“若是我军真的走南阳一线,徐州一失,京东路怎么办?”
“某已有安排,他们会依济南等坚城,同元人周旋,将塔出和阿塔海的近三十万人马牢牢牵制在京东各地,让他们有力使不出。到时候你们在襄阳府一线的行动,将会迫使忽必烈再度分兵,削弱他的中路大军,这是一场持久战,时间在我而不在敌,只要有足够的耐心,我们一定会取得最终的胜利,将这些侵略者赶出去,就是歼灭也并非不可能。”
李庭芝怔怔地看着他那张自信的脸,虽然不知道对方具体会怎么做,但打心里竟然已经确信无疑了,如果真的是那样,就算让出徐州一线,元人也有近在咫尺的大麻烦,只要京东路能坚持几个月......他突然间发现,自己可能葬送了一个绝好的局面,彻底翻盘,逼使元人不得不退兵的大好局面。
“我实不知,你们......”李庭芝说不下去了,此刻无论什么样的言语都已经太晚了。
事已至此,再说什么又有何用,来这个时空这么久,他至少学会了一样,那就是一切向前看,这样的事情不会是第一桩,也不会是最后一桩,这也是为什么,他宁可选择偏远的广南,也不愿意在京师左近的原因,天高皇帝远啊。
“塔出一旦醒悟,马上就会直趋徐州,他们不惜伤亡也会将这支大军停在河南,我等绝不可如他所愿,唯今之计,只有迅速撤入海州,循着海州、安东州一线进入淮东。伤员带不走,可转入沂州,那里我们的群众基础较好,把他们放到百姓家中,等到养好了伤,再归队也不迟。”
什么是群众基础,李庭芝听得似懂非懂,但是这也是唯一可行之策,徐州城坚,如果守城塔出那点人手是不够的,可是对方很显然不会这么做,他们只需要切断宋军回师的那条线,静待对方粮草不济,不得不出城决战即可。
刘禹的意思还要更为急迫一些,假设塔出反应够快,沿着黄河的邳州、宿迁、桃园这条退路,只怕是已经被截断了,他宁可选择绕个圈子,从海边退回去,以这些日子对手的决策来说,这是极有可能的事,李庭芝点点头。
“一切你去安排吧,我就偷个懒,在这里歇歇,还要写一封奏书回复政事堂,李某不才,劳师远征、历经苦战、丧师大半、罪责难恕,只能自请去冠而已。”
就在刘禹打算出去做出安排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的李庭芝悠悠叹道,他这才明白,后者这么做,还有一层不为人所知的苦心,在这样环境下,要做一点事情何其难也,刘禹在心里叹了口气,脚步不停地走出了他养病的这所庭院。
因为一下子涌入了十多万人,徐州城顿时变得热闹非凡,这座淮北重镇,连续经历了多次变故,当地的百姓无不是人心惶惶,既害怕宋人不走,引起元人的围困和攻打,又担心重新回到元人的手中,还不知道会引致何种灾祸,而对于这些打扰了他们平静生活的宋人,更是怀着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
对此,刘禹没有什么感觉,之所以没有将手伸到河南等地,是因为这里表面上还是李庭芝的控制区,他不想过早地引起某种反弹,但是既然都要放弃了,那也不必再客气,李庭芝将一切事物都交到了他的手中,权力不用过期作废,几天功夫,所有人都见识了这位年轻抚帅的雷厉风行。
同京东地区所奉行的政策一样,许文德和雉奴的骑军,以雷霆之势扫荡了州中所有的大户,将他们冠以通敌的罪名捉拿起来,同样,具体行事的都是本地的贫苦百姓,这么做,除了打击顽固势力,最大的好处就是拔除了敌人的耳目,让塔出的侦骑在徐州各县再无可用之人,同时,敌人占据黄河下游,已经逼近邳州的消息,也证实了刘禹之前的猜想,塔出的胃口比想像中还要大。
“让他去,近日我等也要做好撤离的准备,百姓们的行动还要加快一些,告诉他们只有退到沂蒙山区,才能甩掉元人的追击,那里会有无数的田地等着分配,人人有份绝不落空,只不过要保住这些田亩,就得拿出不惜命的代价,为自家也是为子孙搏出一个美好的未来,就在他们的一念之间。”
这么干下来,不走也得走了,于是这一趟出行,他们不光没有损失,还带回了数以十万计的百姓,这些失去家园的百姓在沂州过来的那些假军士组织下,挨家挨户,有秩序地开始了撤离,通往沂州的路上被挤得水泄不通,大小车辆上多数都是负伤未好的淮军将士,将他们安置在沂州,刘禹也有几分私心,这又不是后世,哪有什么组织可寻,等到伤好了,说留下来也就留下来,这些可都是宝贵的老卒,对于根据地的斗争有着很重要的推动作用。
等到百姓全部撤离,就轮到了李庭芝所部,经过数日的休养,李庭芝已经能够起身,为了防止病情反复,他被限制了骑马,只能坐在大车中行进,好在这条线不算太难走,在徐州城外的黄河大堤上送别了这支大军,刘禹的身边只剩了一个人。
“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地盘,河南、河北各处,都可以这么做,你们越是活跃,鞑子就越要分心。只是,切切记得要保重自身,不要让我隔得那么远还要为你担心,雉姐儿,你才是无价的。”
“嗯,我记下了,你也要保重。”
雉奴朝他挥挥手,便带着那些骑兵下了大堤,看着那一抹红影消失在视线中,刘禹的心中生出了难舍之情,这一回离别,再见又不知是何时了,他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去做,不能长久地呆在一个地方,这就是穿越带来的代价。